夜色深黑,梁丘烟来到了上都城最热闹的所在。
没有路引,并不能阻挡她进城的步伐。
拱卫皇城的御河分出一条支流,也将东西两城相隔开来。
这条支流两岸正在张灯结彩,迎接两天后的盛会。
到时会有无数艺者在这里表演,也会有无数达官、百姓在这里观看,更会有圣上亲临,与民同乐。
当今圣上是大言国开国以来的第四位君主,是最富有,也是最意气风发,当然更是最任性的一位。
为了一位新晋美人与新出世的庶皇子,就举办一场如此的盛会。
耗费钱财、劳苦百姓不说,也在无形中滋生了许多的危险。
比如她梁丘烟,没太费什么工夫就进来了。
一旦进来了,遇到巡逻的,只要稍稍躲避,也不会受到盘问与追查。
大晚上的在小御河边上转悠,更没人在意。
当然,这不是梁丘烟所在乎的。
诛魔会的首要任务,是魔会,是天魔。
而她现在的任务,是试探那个半年前突然迎得圣宠的新秀青年:
国师,吕磐。
梁丘烟掂了掂兜里的银钱,有些犯难。
这些银钱得保证她在上都城的开销,还要想法打探吕磐的事情,更要设法接近吕磐。
吕磐是国师,还是圣上的新宠,身边必定高手如云,里三层外三层。
要接近他,恐怕要打点的人不少。
时间拖地越久,也越对自己不利。
手里的银钱怎么看,怎么不够。
唉,早知道,就不跟谭伟彦师兄客气了。
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梁丘烟在就近的面摊点了碗面。
一边吃,一边看小御河边上还在为盛会忙碌的人们,一边想着自己的任务。
感觉这事比杀天魔难多了。
吃到一半,两个做工的也来点面吃,还站在梁丘烟边上大声聊起了天:
“哎,你听说了吗?幽园里要招新人。”
“幽园?哪个幽园?”
“就是圣上亲赐给国师的那个幽园啊。”
梁丘烟吃面的动作一顿。
那两个做工的继续对话:
“国师可是圣上看重的人,能去幽园,那可是天大的福气,有啥要求吗?”
“也没说啥要求,说是国师会亲自挑人,他看的顺眼的就能进去。”
“那吃完面我赶紧通知我家闺女,还有大侄女去……”
梁丘烟将剩下的面汤给吸溜干净,开始去做准备了。
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好运气,她都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了。
不管真假,去试试准没错。
看了看自己一身,想起几位长老的忠告,梁丘烟准备去换身行头。
国师吕磐是男人。
她得更像女人样才行。
夜已深,寻常人早已沉入梦乡。
但位于西城边上的幽园内,并不这样。
昏黄的灯光映照着水亭中心,石桌上摆着果点与热茶。
一个慵懒的身影斜倚扶栏,看着远处小御河的灯光,眼神微微迷离:
“消息放出去了?”
“放出去了。”亭内站着另一个青年,一张脸隐在兜帽的阴影下,“这个时候,只有小御河边上能逃脱官兵的巡查。”
慵懒的身影微笑,“她是怎么进城的?”
青年沉吟,“要么翻墙,要么潜水。
以诛魔会会长的本事,避人耳目应该不难。”
顿了顿,青年问,“就算大人不放出招人的消息,梁丘烟也会自动接近,大人又何必大开方便?”
慵懒的身影坐直,目光微微清冷,“实在迫不及待了。
能杀了魔会十二将军之一火离的人,我想亲眼看看,到底有什么特别。”
……
梁丘烟往铜镜前一站,理了理小辫子,调整了一下珠花,检查着脸上扑的脂粉,眨眨眼,还算水灵可爱。
十七岁,要打扮成一个单纯无害的小姑娘,还是很容易的。
这一身,可费去了她大半的银钱。
孤注一掷。
不成功的话……
再想办法。
眼看天色即将放亮,梁丘烟问清了幽园的具体方位,迈着细碎的步子匆匆赶往。
幽园位于上都西城,原是一片荒地。
以圣上对吕磐的宠爱,吕磐在皇城拥有一座宅院也不是难事。
但这位吕国师非常任性,就是喜好西城的这片荒地。
圣上自然应允,将荒地圈了起来赐给吕磐,还亲自题了个“幽”字。
这件事,上至达官贵人,下到平头百姓,都能倒背如流。
可见,这位吕国师,在上都城有多出名。
来到幽园大门附近,梁丘烟的脚步顿住。
大门外面,排了一长列队伍。
队伍的尾巴处,还不断有新人加入。
梁丘烟看呆了眼。
她猜到了会有很多人赶来,但实在低估了上都人的狂热。
这些人确定不是昨晚就来排队了?
梁丘烟皱眉,幽园要招的人肯定不多。
要是按着这队伍排,只怕黄花菜都要凉了。
她还怎么完成任务?
想到这里,梁丘烟放弃了加入大队伍的想法,开始沿着幽园转悠起来。
出乎她的意料,堂堂国师府园,居然没什么守卫。
又徘徊了两圈,梁丘烟蓦地后退、再前冲、蹬墙,直接翻进了幽园。
她想过了。
如果进去撞见了人,能骗就骗,不能骗就逃。
当然,更为不走运,也更为走运的一种可能就是,魔王或是魔王的护卫直接向她出手。
不管结果是她死,还是她逃了,都能证明对方就是魔王,或者不寻常。
梁丘烟的双脚落在松软的泥土上,目光所及之处,皆是高树绿藤,而且还是野蛮生长,毫无秩序可言。
这里明显就是一座没有修整的密林。
不可思议。
堂堂国师的府院居然没有人打理!
梁丘烟还是小心地踏了几步,又捡起地上的石子扔向四周。
没有埋伏的人,或者天魔。
也没有机关。
难以置信。
堂堂国师府院的防守竟然这么薄弱!
任何人都能轻易进来,潜在这密林之中,还不容易被人察觉。
这位吕国师也是心大。
要是敌家发了狠要弄死他,简直易如反掌。
当然,前提是,这位吕国师真的只是普通人。
确定密林里没什么陷阱与动静后,梁丘烟飞快地穿梭起来。
在确定了几点方位后,梁丘烟挑着最僻静的一个角落探去。
蓦然,一间独立的竹屋出现在眼前。
梁丘烟放轻脚步,慢慢挨近。
四面开了门窗,都未曾合上。
屋内空空荡荡,但地面上铺着清凉的席面。
这竹屋坐落在密林之中,说是拿来避暑,倒也勉强说地过去。
但四周的树木藤枝野蛮生长,要景没景,要虫有虫,光线还不好,梁丘烟实在是看不上这地方。
估摸着也是因为这样,所以被主人家废弃了?
正在这时,梁丘烟头顶传来一道半睡半醒的声音:“你谁啊?”
梁丘烟吓地差点绊倒。
她抬头看去,郁郁葱葱的树杈间,可不正躺着一个布衣青年。
青年揉了揉眼睛,目光朝梁丘烟盯来。
树杈间光线黯淡,梁丘烟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只能看出这是一个俊秀青年,长地还不赖。
“家里遭贼了,你还有心思睡。”
这时,竹屋内传来另一道声音。
梁丘烟惶恐地望过去,只见竹屋内不知道何时坐了一个身穿粉色长袍的男人。
其人头戴遮帽,五官像是精雕细琢般,看一眼就觉得对方不像凡尘俗物,让人不忍玷污。
对方盘腿坐在席面上,手捧一杯茶啜饮,神情无限自在。
梁丘烟很快回神。
心里不由咯噔一声。
无声无息。
气质惊人。
这情况,比她想象地还要糟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