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一抹月色染上枝头时,云流正漫步在骏河的街道上。她穿着一身和服,踏着木屐,恬适自在的走在这段路上。
雨后的街道格外清爽,空气和畅,石板路坑洼的地方,一湾浅浅的积水映射着柔美朦胧的月光。幽静的小巷偶尔传来町民的笑声。
这万家灯火之时,夜上浓妆。
上一次穿着这一身走在这里,她还叫做"巧樱",或者说是"如姬"。也就是在这条幽静的小路上,她遇到了那个令她倾慕,而又在关键时被她背叛和利用的男人——"千介"先生。
望着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的一轮皓月,云流不禁思念:
你,还好吗?
天下已经平定,乱世也已终结。权倾天下的女帝此刻也忍不住为自己的小女儿心思而黯然神伤,惆怅独悲。
服部半藏在最后的一战后就不告而别,只留下字条说不如相忘于江湖。云流并没有发动任**量去寻他,若他不想被发现,恐怕云流亲历亲为也无可奈何。
既然他不想被打搅,那就由他去罢。
云流悲戚的想。
有时候,夜深了,云流蜷缩在床上,亦不禁想想,若是重来一次,云流会选择千介先生还是这个天下。
这就像,成全了所有人,却豁出去了自己。
云流不是圣人,也会嫉妒,也会后悔。
但不论自己怎么选择,时间是不会再给自己一次机会的。更何况,躲在德川家康这样一个人的身边,一边对他曲意逢迎,一边去接近服部半藏,恐怕服部半藏会嫌弃自己,自己恐怕也会对不能将清白的身子留给他而感到歉疚吧。
想着想着,云流就这么呆呆地走在街上,看着月色而时哭时笑。
太平盛世的到来,让那些原本纷扰的、浮躁的事都平静下来,那些原本忙碌的,焦虑的人都能静下心来。鬼影小次郎和织田信奈的大婚马上就要举行了,姐姐真理也找到了一个心仪的男子,正在热火朝天;渡边美奈子嫁给了真田幸村,甲斐姬回到了北条家,和父亲一起生活,阿市则和加拉夏结伴而行,去周游列国了。
甚至这些时日总是照顾朱载圳的津门慧都似乎有心和朱载圳花前月下。
这些云流都看在眼里,姐妹们都找到了自己的幸福。云流在替她们开心的同时,也有些对自己的情感而伤心。
也许自己,真的要孤独终老了。因为自己的心理,已经容不下第二个人了。
看着这鲜有人烟,万家灯火的时刻,云流不禁睹物思人。
"满月明灯照平安,瑶宫安知万古寒?清莲小筑,笑语盈欢。相忘是,一帘风淡..."
云流淡淡的吟诵着不知名的语句,不知在想些什么。
所有活跃在战争和历史舞台上的人,不论男女,都很少会展现出软弱的一面。他们总是大义凛然,高瞻远瞩。
因为他们就像向日葵,每一个朝阳,都要强迫自己抬起头来,跟随着世界的转动而转动,直到日落时分,月朗星稀。这时候,低下头来,面对的才是自己吧。
"施主..."
身后一个僧侣低低的唤道。
"啊?对不起,你..."云流被他一叫声,回过神来,以为是自己妨碍到了人家,结果这一回头,那张脸可不正是她朝思暮想的人儿吗!
服部半藏见是她,也一愣,颇有些尴尬的意思。
气氛有些沉闷,还是云流先打破了沉默。
"为什么每次都是我先说话?"
"因为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出人意料的,服部半藏这次立刻回答了。
"你怎么出家了,只是因为不想见我吗?"云流有些伤感的问道。
服部半藏点点头,又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我喜欢你,可我的理智告诉我你是我的仇人...不要打断我,听我说。你知道吗,服部半藏并不是我的名字,或者说,他是一个符号。我们全家都叫服部半藏,因为第一个'服部半藏';成为了德川氏的忠心手下,后面的所有人就都成了服部半藏,这是这个家族的命运。"
"你上次说的对,我是我,不是服部半藏的影子,我们家族的每一个人,从小就奉了道,只知道保护德川氏,而没有自己的主见。所以对于德川家康——我没有恨,也没有感激,因为那是我的命运。"
云流虽然不是第一次听他说起这些,但此刻却看着他,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一样。
"我喜欢你,真的,我的'巧樱';姑娘,哪怕你是德川家康的送葬者,但我还是喜欢你...但你是一个忍者,我也是,所以你知道,我刚才说的'奉道';是什么意思。"
云流自然知道"奉道"的意思,这个词在很多行当里面都有,大概的意思就是在一行的祖师爷面前起誓,将自己的一生奉献给这个行当,毕生追求最极致的技术或武艺。
作为代价,奉道的人一生只能独来独往,奉道的条件之一就是亲人死绝,而奉道之后,不能结婚生子,不能招收徒弟,不能与人过分瓜葛。
作为忍者,云流亦知道这"奉道"的约束力。不管哪个行当,忍者也好,文人也罢,其余工匠、武士、农夫、厨子、甚至青楼女子...统统一样。各行各业各有各的"道"。这就像狂热的宗教信徒一样,奉了道的人,祖师爷和神明会赐予你更大的力量,但你也要遵循"道"的约束和条件。
关于这些,云流一开始并不信,但春日山城的那一次经历,让他也开始对神明一说抱以敬畏。
"所以,你绝对不会娶我吗?"云流强忍着泪水,怔怔的看着服部半藏,问道。
"对不起..."服部半藏深深的叹息一声,转身离开,"我已经在骏河的熔心寺出家,法号'逐月';,施主请回吧。"
"逐月?"
彩云逐月,流空还晴。服部半藏转过身去的脸上,布满了泪痕。他的一生,太过古板,唯一心爱的女人,却还不能相守,实在令人扼腕叹息。
云流蓦的追上去,哭着想要抱住他,不小心摔倒在地上,也要抱住他的腿,哭着求他不要离开。
服部半藏亦是心如刀割,却强忍着不回过头去。
他怕,再多看一眼,自己就真的走不了了。
服部半藏终归是走了,云流一身泥污的坐在那里,青丝散乱的披在肩上,已经不知不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