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0 师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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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根贯穿了泾河龙王的黑色晶柱,足有千丈之高,没入云霄,而泾河龙王被黑色晶柱吸干了灵蕴,如鎏金纹饰一般紧紧贴附于黑色晶柱之上。

老乞丐又戴回了狐狸面具,仰望着这根贯穿了泾河龙王的黑色晶柱,不禁感慨万千——

一来,他惊叹到底是谁有如此强大的黑色灵蕴,将妖力庞大到近乎恐怖的泾河老龙整个贯穿,这人若是白鸟的话,他的实力恐怕已远远在自己之上,恐怖至极;

二是,他看着这根贯穿了泾河龙王的黑色晶柱,想到了六百年前自己在东海龙王的龙宫中遇见如意金箍棒的情形。

“花纹密布鬼神惊,上造龙纹与凤篆。真像,真像,若是金箍棒还在,也该是这幅模样。”

老乞丐上前抚摸着这根盘龙的黑色晶柱,仔仔细细地看着,往事件件浮现眼前,

“早些时,我对它喜爱非常,时刻未曾离身,久而久之,它仿佛变成了我身体的一部分——

花果山时,我被牛头马面勾魂下地狱,酒醒之后,眼看不对,掣开棒子就打;

被丢在老君炉子里炼时,七七难满,我出炉便掣出如意棒,打得那九曜星闭门闭户,四天王无影无形。

再迟些,我认识了师傅,但那时我依然是野性难驯——

抓小白龙,抓猪八戒,抓沙僧,不由分说,依然打,三个师兄弟可以说是不打不相识;

五庄观,听几句骂,抡棒便把镇元子那人参果树砸了个底朝天;

打六贼,凡夫俗子动了我那如意金箍,举棒就杀;

打白骨,气得师傅把我赶回了花果山。

那时候的金箍棒,随我上天入地,浴血杀敌。”

说到这,老乞丐顿了一下,下意识的用手指抠入自己的耳蜗,但搅动了半刻,方觉其中无物,嘴角不禁苦涩地扯动了一下,

“再后来,西游路上遇到了太上老君思凡下界的青牛,青牛精用金刚琢两次套走了我的金箍棒,那是我得金箍棒以来,第一次与它分离,也是我第一次意识到金箍棒不是无敌的,它也会害怕,也会累,和我一样。

至此之后,我的好杀之心日渐收敛。妖精还是妖精,打杀还需打杀,猴子还要保护唐僧。可我开始小心翼翼地将它藏好,不到万不得已不让它见血,杀伐之事,更多的交给我师弟猪八戒担当……

越近灵山,我在旁人眼中越想是超凡入圣的佛陀。去地府索寇员外之魂时,已是‘十代阎君拱手接,五方鬼判叩头迎’,‘千株剑树皆敧侧,万迭刀山尽坦平。枉死城中魑魅化,奈河桥下鬼超生。正是那神光一照如天赦,黑暗阴司处处明。’,降妖伏怪用的是神机妙法,而不见棍棒,世人皆以为那时的我已经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可世人怎知,我是怕这金箍棒变得同我一样,从自立齐天威风八面的美猴王,变成弃道保佛之后懦弱窝囊的孙悟空!”

老乞丐对着这贯穿了泾河龙王的黑色晶柱喃喃念道,但念着念着,他的眼眶渐渐溢出了泪水,很难想象他对金箍棒有着怎样深重的感情。

“师父,你若不是放下金箍棒,也成不了佛陀。”不知何时,那原本躺在废墟之上,被白少昊用白羽制住穴道浑身僵硬的武则天恢复了知觉,站在了老乞丐身后,缓缓说道,“徒弟武则天,见过师父。”

老乞丐缓缓转身,看着身后身为一代女皇、却对自己毕恭毕敬的武则天,不觉想起初遇武则天的场景……

那是七十年前,唐太宗李世民在世的时候,武则天的父亲武士彟就任利州都督。而那时石猴刚取完西经,涅槃成人,化为一名乞丐,名叫袁天罡,四处替人相面为生。

有一日,老乞丐袁天罡路过武士彟的府邸,被武士彟邀入府中替相面。

老乞丐刚入府中,便见到了武则天的生母杨氏,说道:“夫人,您生得骨法不凡,加重必有贵子。”

武则天的生母杨氏看着眼前这衣着邋遢、浑身酒气的臭和尚,心里暗自嘀咕:“这老乞丐算岔了,我只生了两个女儿,压根没有儿子。”

但杨氏并没有马上把老乞丐戳穿,倒是被眼前这个奇怪的老乞丐激起了好奇心,她倒想听听等会自己把两个女儿叫出来后,这老乞丐会怎么打圆场。

于是,杨氏先把大女儿,也就是武则天的姐姐、后来的韩国夫人,武顺叫出来。

老乞丐围着武顺绕了一圈,道:“这个小女娃生得倒是不错,以后肯定是个贵夫人,可惜……”

老乞丐顿了一下,对着杨氏和武士彟勾了勾手,讨要金银。杨氏忙不迭将一锭银子塞入老乞丐手中,老乞丐这才继续开讲。

“……可惜的是这小女娃将来不利其夫。”老乞丐闭着眼将银子塞入裤袋道。

杨氏听了老乞丐的话,气不打一处来,但她没有发作出来,而是盘算了一个计划,如若下面老乞丐算错,她便有理由撕了老乞丐相面无遗的招牌,扒光他衣服打个一顿,将这招摇撞骗的老乞丐丢出府去。

于是,杨氏吩咐了下人,将她第二个女儿武则天好好打扮一番,上前堂让老乞丐算一算。吩咐过后,很快下人带着打扮一新的武则天走上前堂——

只见那时只有六岁的武则天,一身男孩的行头,发髻向上扎起来,虎头虎脑,特别精神,有点像牛魔王和铁扇公主生的红孩儿。

老乞丐看着当时只有六岁、一身男装的武则天,脸色骤变,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接着又无奈地摇起了头,他的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疑惑,半响才说了一句话。

老乞丐道:“你们把这孩子领到我跟前,走两步让我看看。”

只有六岁的武则天扑闪着一双大眼睛盯着老乞丐,从奶妈的怀里走出来。年幼的她看着一身酒气、长相随意地老乞丐没有一丝害怕,在地上四平八稳地走了两步,像模像样,龙骧虎步。

然而从武则天出现在老乞丐视线里的那一刻起,老乞丐的眼睛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武则天的那只胖乎乎的右掌,因为那右掌之上赫然出现了一个金色的命轮,而这命轮正是在火焰山涅槃的凤凰转世成人的标志。

所以见到武则天的那一刻起,老乞丐便认定了对方是八个命轮中的其中一个!

于是,老乞丐闭上了眼,说了一句让在场的众人都为之震颤的话——

“这个男孩生的是龙睛凤颈,一副大富大贵的样子。可惜了,可惜了,他为什么是个男孩呢?如果她是个女孩,将来必为天下之主!”

老乞丐这番话让人费解,他既然认定武则天是个男孩,却还说如果这孩子是个女孩,将来必为天下之主。一切如果,皆是假设,这样的话说了也等于没说,女娃娃为天下之主,这句话本来就是荒谬至极。

在场的众人都被老乞丐这番大逆不道的话震撼住了,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可那虎头虎脑的武则天却一把抱住了老乞丐,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师父!”

然而就是这声稚生生的师父,融化了刚涅槃化为人形的石猴的心。在其后的五十多年里,老乞丐教了武则天许多东西,上至帝王权术,下至历法农耕,老乞丐甚至告诉了自己过去西游的经历,只是没有教会武则天修仙练气之法。不过这也足够了,因为命轮为凤凰者,一出生便是安抚社稷之人,男者称帝,女者为后。

……

“想不到七十年过去了,当初那个奶声奶气的女娃子,如今成了一代帝国的女皇。”老乞丐掐了个决,将那根盘着泾河龙王的黑色晶柱缩成银针大小收入耳中,转身离去,“徒弟,生死有定,轮回在天。纵使你身为一代女皇,又是凤凰涅槃的转世命轮,也无法强改命数。做师父的只能言尽于此,劝你好自为之。”

听到老乞丐这番言语,武则天伸入怀中婴孩头骨中的手陡然停住。若有人贴近观察,便会发现那婴孩头骨中有一只羽翼透明的蝶在飞舞。

武则天没有言语,沉默地看着老乞丐的背影消失于玄武门中。待老乞丐的背影消失良久后,她伸入婴孩头骨中的手缓缓拿出,捏着那只羽翼透明的蝶塞入口中。

旋即,武则天满头的银丝化为乌丝,她那苍老蜡黄的容颜也变得如少女般娇艳妩媚,只有那被咬去双翼的蝶落在废墟之上,发出如婴孩哭泣的哀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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