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我才知道，人的血和酒一样，都是温热的。”额隆沉声道。
晋云也跟着隐隐地有些难过，他忽然想起白叔在他刚来血阳关的时候，时常老气横秋地在他耳边叹气的那句话来。
其实，很多人活的都比看似光鲜亮丽的外表要难得多。
“我把她在草原上火葬了，那一天，我让我父亲把战斗之后，从北沙部落抓到的奴隶都放了出来，火葬仪式就在他们的面前举行。”额隆继续道，“我让人把索凝打扮的和她在北沙部落时一样，然后把她送我的马鞭放在她身上，那是她的战利品。”
“火焰燃烧起来的时候，索凝看起来只像是睡着了，那时候，我竟然还想着如果她能睡醒起来，跟我说一句话就好了。”额隆无声地笑了一下，笑得有些苦涩，“可烈火慢慢的烧着了她的衣服。”
“她原本是白色的，那时候，她变成了红色的女孩，红色的索凝看起来更加的漂亮。我就那样看着她回归到了武神的世界里去，我想在那个世界，她还会是那个箭术很好，喝酒很厉害的漂亮女孩。”
“会的。”晋云也不由地赞同道，对于这样的期望，谁不会去赞同呢？
额隆双手扶胸，低下头，大概是在为那个女孩做祷告。晋云一个人继续喝酒，虽然是第一次喝酒，晋云适应地很快，老实说第一次喝酒就是朔北这种火烧般的烈酒并不是一件好事，几口火流下肚，晋云就已经是满脸酒红，醉意熏熏了。
额隆整理了一下心情，又猝不及防地来了一句，“你有心仪的女孩吗？”
晋云再一次一口酒全喷了出来。先不谈额隆是怎么又把话题转移到他身上的，就额隆这问问题的语气……
明明前一刻感觉还是雨云压境，随时都有可能暴雨倾盆，可转眼间就云开雾散，阳光明媚了。
晋云瞥了额隆一眼，这个问题要不要问的这么轻描淡写理所当然啊。
“没有。”晋云轻咳了一声掩饰尴尬，故作从容地回答。
“你这么厉害的人，要是在牧族，会有很多女孩喜欢你的。”额隆有些惋惜的道。
晋云显得很不服气，“在我们华族，一样有很多女孩喜欢我。”
可话还没说完，晋云就有些心虚了。这话说出来，怎么连他自己都有些不信。
“好吧，没有。”晋云想了想，脑袋耷拉了下来，他不喜欢说谎，也不太会说谎。
额隆大笑了起来。
晋云瞪了额隆一眼，虽然额隆的笑声并没有任何嘲笑他的意思，可他就是觉得额隆是在嘲笑他。
“我有喜欢的女孩。”晋云很不服气地道。
“哦，她叫什么？”额隆变得有些好奇。
“叶红衣。”这个名字说出口之后，晋云的脑子深处直接炸开来，这个名字根本没有经过大脑的思考，完全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叶红衣？”额隆思考了一下，“很好听的名字，我们牧族的女孩都喜欢穿白衣服，但穿红衣的女孩显得更加漂亮。”顿了顿，额隆又问道，“他也很漂亮吗？”
“对，她也很漂亮，像是我在阴山上看到的落日红霞一样。”晋云的脑子里虽然一时间有些乱，但这些话还是没经过太多思考的说出了口。
“落日红霞？”额隆想象了一下晋云所说的那种情景，也不由地赞叹，“那的确是很漂亮的女孩啊。”
“她的剑术很好，据说她的老师是我们中州最厉害的剑术大师，我也跟她比了几次，都没赢她。她的阵术也很好，我跟她比了一次，我被她的部下给抓了，很狼狈。”也许是酒精作祟，肚子翻滚，脑子混乱，原本没打算和额隆说这么多的，这一下子也毫无顾忌地全说了出来。
“被她的部下抓了，那还真是很狼狈的事情。”额隆也不禁赞同道。
“那她也喜欢你吗？”额隆又道。
晋云犹豫了片刻，摇了摇头。
“不喜欢？”
“不知道。”
“你没告诉她你的心意？”
晋云还是摇头。
“你应该大胆地去告诉她，如果是我们牧族的男孩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只是憋在心里不说出来的话，是很丢脸的事情。看中了自己心仪的女孩，就要去赢得她。”额隆怂恿道，“赢得心仪女孩的心，那种感觉真是棒极了。”
晋云一时间沉默了。
“一开始我很讨厌她，因为她太冷了，就像是这里下雪的那种冷。”晋云想了很久才找出这样的形容来，“但后来慢慢地发现，她其实是个很温柔的女孩，会开导人，又坚强，所以她是很好很好的女孩。”
晋云特意加重了两次“很好很好”，好像要特别突出在他的意识里，叶红衣真的是很好的女孩。
“为这样的好女孩干杯。”额隆忍不住向晋云举起了酒袋。
“干。”晋云一时酒意上头，也忍不住和额隆相碰。
少年们就应该这样，胸膛里充斥着年轻的血气，会注意到吸引他们的漂亮女孩，会在一起讨论那些棒极了的女孩，会一起为了那些棒极了的女孩鼓掌喝彩。
“明天，我会全力以赴的，我很庆幸，能遇到你这样的对手，我的刀至少有足够的挥斩出去的理由了。”额隆自顾自地道，“我父亲跟我说，你们华族那边，没有对手的人是很寂寞的，我想我父亲大概就是这样。”
等了半天也没听到晋云的回话。
额隆扭头看去，晋云已经倒地上，不省人事了。额隆不禁有些得意起来，又把剩下的酒都喝完，不论明天的胜负结果如何。
至少在喝酒上面，他已经赢过了晋云。
篝火还在噼里啪啦地烧，夜幕里，两个黑影分别从豹云骑的大营和风狼团的大营靠过来。
晋风和额都在篝火的光幕边缘停下，同时望向倒在草地上呼呼大睡的两个人，沉默不语。
晋云倒地之后，额隆也没有回去，他就坐在篝火旁继续喝酒，感觉喝得差不多了，就倒在草地上睡觉。
这就是牧族的习惯，不会去想那些麻烦的事，草原就是他们赖以生活的地方，在这上面玩，在这上面吃，在这上面睡，在这上面自由自在地活着。
晋风和额都对视了一眼，也没有去叫醒晋云和额隆，各自调转马头，返回了各自的大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