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我就离开了北沙部落。”额隆道。

“这就离开了？”晋云略微有些失望，虽然额隆的事情跟他无关，但他觉得额隆应该留下来的。

人一生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女孩，可是，一个人若是能够遇到一个适合自己的女孩，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

“我必须离开。”额隆显得有些无可奈何。

“为什么？”晋云疑惑不解。

“在牧族，外部落的人要进到一个部落，是要事先得到许可的，不然就会被视作敌人，要么驱逐，要么直接杀死。在牧族，杀死入侵的外族人是可以不用受到惩罚的。”额隆道。

晋云微微皱了皱眉，“即使只是进去看看，什么事情都不做就被杀，也是不会受到惩罚的吗？”

“是的。”

“也就只有你们才会立下这种破规矩。”晋云有些厌恶地道，他向来遵从的是只有做错了事情的人才要受到惩罚，若是不问青红皂白就滥杀无辜，那跟草菅人命有什么区别。

额隆也不生气，继续道，“那时候，我和我父亲在北沙部落已经停留了足够长的时间了，如果不是我父亲的声誉，恐怕我们早就被驱逐出北沙部落了。”

“离开北沙部落的那一天，索凝来送我，她把她亲手马鞭送给了我，我答应了她，我还会再回北沙部落的。”额隆道。

“后来你回去了？”晋云问道。

“嗯。”额隆点了点头。

“你又见到索凝了？”

“嗯。”

“然后呢？”

“她死了。”额隆顿了一下，忽然道。

晋云猛地怔住，倒不是因为突然听到了这个出人意料的消息，而是因为额隆说这话的那种平淡的语气。如果换做是晋云的话，若是某一天，他突然听到了玄国那边传来叶红衣死了的消息的话，他会觉得那会是一件很悲伤的事情。

不仅仅是悲伤，也许还会有更多复杂的情绪。可这样的消息从额隆的嘴里说出来却是那样的平淡，就好像有人问他“吃饭了没”，然后他回答了一句“吃了”这样。

晋云凝视了额隆一会儿，他想从额隆的眼睛里看出一些异样来，可他失败了。额隆的眼瞳还是那样干净，看不出悲伤，也看不出任何其他的东西来。

额隆回想了一下以前的事情，缓缓道，“一年前，我跟着我的父亲，带着风狼团重新踏进了北沙部落的领地，她和其他的北沙部落的女孩一起，跟着北沙部落的武士，迎战我父亲统帅的风狼团。”

晋云不吭声，低头喝酒。

“我在乱军中发现了她，然后俘虏了她，她的同伴和北沙部落的武士一起，死在了混战当中，她的父亲在北沙部落战败后，点火烧掉了大帐，自己走进了烈火当中。”额隆道。

“她自杀了？”晋云阴沉着脸猜测到，他没有想过事情会是这样，本来很好的一对，本来会有一个很美好的故事，完全没必要发展到这样的结果。

“我杀了她。”额隆淡淡地道。

晋云惊骇，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的意识里有浓烈的杀气汹涌起来。本来很好的一个故事发展到那样的结果，晋云觉得就已经无法接受了。

亲手杀掉喜欢自己，送过自己最好的礼物，而且自己也喜欢的女孩，在晋云看来只有没有任何感情的人，大概才能够做的出来。

人若是没有了感情的话，大概连人这个字都配不上。

“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刽子手？”额隆注意到了晋云神情的变化，但他还是一如既往地没有多余的变化，像是晋云的反应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晋云也没掩饰，怒视着额隆用力地点了点头。

额隆往篝火里加了一点准备好的干柴，继续道，“你不能理解，我只能选择杀了她。”

“她成了你的俘虏，你是额都的儿子，风狼团的少统领，未来风狼团的主人，只要你一句话，她就可以活下来，虽然她会恨你，但是她会活下来。”晋云冷硬地道，如果他是额隆的话，他就会这样做，即使那个女孩会一直恨他，他也会想办法让那个女孩活下来，因为那是他喜欢的女孩。

若是没有能力保护自己喜欢的人话，晋云会自责，会愤恨自己的无能。可如果有能力保护自己的女孩，但却袖手旁观的话，他大概会觉得自己连废物都不如。

额隆摇了摇头，“你是华族人，你不能够理解的。如果我救了索凝，她不会恨我，她会恨她自己，对于牧族的男孩女孩来说，如果冲上了战场，战败之后还苟活于世的话，是很耻辱的事情，这样的耻辱甚至比羞辱她们的身体还严重。”

“我还清楚的记得，战斗之后，风狼团的战士把她压到我面前时的情景，她原本是北沙部落最漂亮的女孩，可那时候在我面前，她很狼狈，身上的甲盔都裂开了，手臂上都是淤青，脸上满是灰土，甚至让人认不出她就是那个北沙部落最漂亮的女孩来。”

额隆喝了一口酒，把酒吐进篝火里，火焰转瞬就升腾了起来，额隆就那样看着火焰，一时间显得有些愣愣的。

“可我觉得她还是那个最漂亮的女孩，原本按照风狼团的惯例，俘虏的女孩若是没有成年，是要充当女奴的。”额隆道，“但我父亲并没有发配索凝，他把索凝留给了我处置。”

“她见到我的时候很开心，她说，她很高兴，她喜欢的男孩是个这样强大的武士。我最后跟她比了一次箭，是个平手。”额隆有些怀念地道。

“那你为什么还要杀他？”晋云愤愤地道。

“我不杀她，她就会自杀，战败后自杀的女孩是没有任何名誉的，但如果她死在我的手上，那她就会是北沙部落的英雄。”额隆面无表情地道。

晋云愣住了，一时间，他忽然明白了额隆的用意。

“比完箭之后，她过来拥抱了我，她说那是她第一次拥抱男孩。我也拥抱她，把短刀从背后插进了她的心脏。”额隆的声音变得有些沉重，像是黄昏树梢上的枯鸦。

晋云沉默了，凝视了额隆一会儿，然后注意到，烈火的光影下，额隆的眼角闪着光芒。

晋云后知后觉，再刚硬的铁，也有柔软的那个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