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生育功能?”何羿睁大了眼睛，“怎么会这样?”

“因为我很早以前就做了绝育手术，子宫早就被切除了。”虚幻程琳耸耸肩，“不过由于我基因好，所以破格保留了十枚卵子下来。”

“我不明白……为什么要做绝育手术?”何羿想不通。

“为了在执行任务时不分心;为了不让其因为感情问题而叛逃;为了去除女性特有的生理期;为了提升战斗力，毕竟无法生育的话，身体就会把原本用于生育的能量转移到别的方面去……总之一句话，好处多多。”虚幻程琳看似随意地答道，“另外女性特工在特定情况下容易情绪不稳，切除子宫还可以让这个概率降低三十个百分点——所以做完绝育手术的人总是会很冷静。”

何羿没说话，他的眼中流露出一种悲凉和同情。

“干嘛这个眼神看我啊。”虚幻的程琳苦笑一下，“我这不是有你这个理论上的后代嘛……这就已经足够了。”

虚幻的程琳伸出手想抚摸何羿的头，但没有实体的她根本触碰不到何羿，只能穿透而过。

“因为你已经没有生育的能力，又活不了几年，所以才想在临死前看看我吗?”何羿总结了一下说道。

“可以这么说。”虚幻的程琳揶揄道，“不过我一开始只是想看看你的境况而已，并不打算与你相认……要不是你拿位格相邀，我早就回天界了，这样也不会搞成现在这样。”

“讲道理，如果你早说你是我妈，我早就在病房里的时候就把位格给你了。”

“这哪里好意思啊?我们当时非亲非故的……我一上来就说我是你妈，那得多尴尬。”程琳笑着说道，“而且你怎么说也跟我有血缘关系，所以我当时头脑发热，就想着帮帮你再走。”

“顺便还能捞一个位格回去，稳赚不赔是吧?”何羿放松了不少，也跟着开起玩笑来。

但很快何羿的笑容便逐渐隐去，他眉头紧锁，似在纠结些什么至关重要的问题。

“怎么了?”虚幻的程琳关切地问道。

“够了……”何羿再也无法忍受这种含糊不清的局面，于是直截了当地问道，“程琳，你到底是怎么看待我的?”

“怎么看待?”虚幻的程琳歪着头，不明白何羿的意思，“你是指什么?”

“你究竟把我当做你的什么人?”何羿追问道，“是儿子?还是雇主?又或者只是任务的保护目标?”

“我……”虚幻的程琳张了张嘴，“我不知道。”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何羿一下怒了，“你被造出来不就是为了回答我的问题吗?为什么要隐瞒?”

“因为真的不知道啊。”虚幻的程琳摇摇头，“本体对你的感情很复杂……可能上述原因都有，所以无法简单概括。”

“那你究竟为什么要对我舍命相救?”何羿哪里听得进去，“如果只是为了任务或者报酬，没必要做到如此地步吧?”

“得了吧，何羿。”虚幻的程琳叹了口气，“你不就是希望我承认：我是你的母亲，同时也把你看作自己的孩子吗?”

“没有……我只是想问清楚。”何羿低下头，气势也没那么强烈了。

“你那咄咄逼人的样子，哪里像在问话啊?明明是在逼迫。”虚幻的程琳却是直接戳穿了何羿的目的，“你这种寻求母爱的行为可以理解……但爱这种东西，不是强求可以得到的。就算我在这里欺骗你，说我是你的母亲，说我是爱你的……但这没有任何意义，本体对你的情感依旧不会改变。”

何羿沉默，但他的拳头却是越攒越紧，脸也羞红一片，仿佛被戳到了痛楚。

“我查过你的资料，知道你很小的时候就已经独立，担负起家庭的重任。而你的父亲由于病重，给不了你太多帮助，所以你从他那里得到的关爱并不多。换言之，你是个缺爱的孩子。”虚幻的程琳有些不忍地说道，“所以你才会听到我是你的母亲后如此激动……这些都可以理解。但是有一件事别忘了：我们几天前还只是陌生人而已，你我之间并没有任何的感情基础，所以现在就谈母子关系还是太早了。”

“我知道……”何羿像个被训的小孩一样点点头，“抱歉。”

“所以说，天界搞的这套生育权管制政策就是害人啊。”虚幻的程琳忿忿地说道，“多少高层人士出身于单身家庭，他们心中缺爱，行事极端，不计后果……‘百年备战计划’的实施与这些人不无关系。”

“你这样说也太偏激了。”何羿苦笑道。

“反正我是这么认为的。”虚幻的程琳固执地说道，“不过嘛……我倒觉得你是个好孩子。”

“啊?”何羿脸一红。

“虽然我不知道具体的情况，但你现在做的事情，已经远远超出同龄人了哦。”虚幻的程琳忽然说道，“胆识过人，勤奋努力，行事果断，考虑周到，眼界宽广……而且更重要的是，你很善良，绝不会轻易地背弃同伴。这些都是无比珍贵的品质。我作为你生物学上的母亲，看到你这么优秀，其实还是有点开心的啦。毕竟你也算是遗传了我的一些特质。”

“那么你……”何羿还是忍不住去问。

“所以啊。”虚幻的程琳深吸一口气，虽然她并不需要呼吸，“我在犹豫。”

“犹豫?”何羿眨了眨眼睛。

“在来此之前，乃至于亲眼见到你，我心里其实都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只是确认了自己有一个子嗣，心里踏实了不少。”虚幻的程琳说道，“当时的我对你没有什么感情，只是抱着猎奇的心态来看看你，看完就准备回天界。打算递交离职申请后，用自己这些年的积蓄找个好医生，看能不能再多活两年。”

何羿沉默地听着，心中忐忑不安。

“但是这些天相处下来，我感觉还不错。”程琳的声音忽然变得柔和起来，“你是个好孩子……我如果有你这么个儿子，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何羿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亮。

“当然我还在考虑之中，并没有完全想好，只是有这么个想法。毕竟我从来没带过小孩，也不知道跟孩子怎么相处，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的。”虚幻的程琳也坦白道，“而且我很害怕……”

“害怕……什么?”何羿不解。

“害怕你拒绝我啊。”虚幻的程琳耸耸肩，“突然跟你讲我是你妈，我怕你一时接受不了，然后排斥我，再也不肯见我……之类的。说到底我从来没有尽过一个母亲的责任，实在没有资格让你认我作母亲。”

听到程琳这么说，何羿眼眶有些泛红，但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犹豫了吧?”虚幻的程琳说道，“我实在没有准备好，更没有觉悟，所以无法回答你刚刚的那两个问题。”

“程琳。”何羿忽然抬起头，无比认真地说道，“从我个人角度来说，我很乐意你当我的母亲。”

“就因为缺失母爱吗?”虚幻的程琳摇摇头，“那让你老爹找个继母不就完了?反正你爹现在是军科所的核心研究人员，地位比以前高了不要太多。”

“不。”何羿变得严肃起来，“因为你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救了我。”

“你把我说的太崇高了啦……”虚幻的程琳连连摆手，“那种情况下我们俩谁都走不了，所以我就顺水推舟，送你个人情啦。”

“不，你可以走的。”何羿笃定地说道，“只要你抛下我先走，那么智伯势必要先解决留在原地的我。而发动位格的我生命力强大，不见得会被瞬秒，这样就能缠住智伯一段时间。而这段时间，足够你赶到科研城的边缘地带了。到时你只需翻城墙出城，彻底地离开科研城，那么就不算那帮变异人在城中的威胁。这样失去了杀你的理由，智伯肯定也不会再追杀你了。而且智伯还说过，我会是魔龙未来的大敌，所以我是他的主要抹杀目标。你只要不妨碍他杀我，他甚至不会去管你。”

“话是这样没错了……”虚幻的程琳点点头。

“但是你没有抛下我走，而是选择了跟那个智伯同归于尽。”何羿的声音有些颤抖，“我相信……这是一种爱的体现。或者说，母性的体现。”

“你把我夸地太伟大啦……”虚幻的程琳有些窘迫起来，“要是真正的我听到你这么说，她一定很高兴。”

“可惜你听不到了。”一想到程琳已死，何羿就觉得全身一软，几乎要瘫倒下去，“你已经死了。”

“谁说我死了?”虚幻的程琳忽然说道。

“什么?”何羿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只是消失了，可没说死了。”虚幻的程琳淡淡地说道，“消失和死，两者是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