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威瑟姆的码头起航之后，我还不能直接前往迦勒，因为按照布瑞乌的规定，往来商船和客船必须在布瑞乌的码头登记，然后才能颁发通行令，不然要是遇上了拦路的可就没指望了。

这么些年的布瑞乌在海洋贸易和相关经济活动的发展中集聚了大量的财富，不过从来没有人嫌弃钱多，所以贪婪的国王便下了这么一道指令：所有布瑞乌的海盗都要接受王国编制，然后统一核发“私掠许可”，但凡是海上往来船只只要是没有政府通行令的一律可以合法抢掠，就算杀人也没有问题。

这种类似于霸王条款的法令却没有让其他两个王国产生顾虑，其实除了需要这个中转站之外，还有一个关键因素——武力。布瑞乌拥有南境上最为强大的海军，这支海军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泽兰缇亚大陆上最具威胁性的海军之一。

在布瑞乌立国之后，曾经有西境的远征海军横跨南海而来，他们的军势十分威武，当然主要原因是船只很大，且配备有船首撞角，这样的海军想要正面对敌取胜无异于痴人说梦。于是布瑞乌的国王连忙向全国的海盗征召，并允诺如果能赢战后将有巨大的奖赏。

海盗们有什么政治头脑？一听说钱到位，那还不是往死里打？明着说是保家卫国，暗了说这要是赢了，海盗可就不叫海盗了，那叫王国英雄，再加上赏赐，赚大发了！

真切动人的东西有很多，但能真切动大多数人的只有利益。

于是在当时最强悍的海盗头领兼以后布瑞乌的军队统领“格拉汗”的率领下，数千艘三桅帆船向着几百艘风帆战列舰驶去。

看见眼前这帮海盗们的船，远征军的各位船员经不住笑掉大牙，就这样的船别说来打仗，就是靠撞就能一往无前！几千艘也好，上万了也罢，不过就是纸糊的战斗力而已。

不过海盗头子可不这样想，打不赢你那我自然是认得，但打不赢没说不能耍阴招啊！

于是小股的海盗船先行试探，不过按照预定计划，他们都“被击沉了”，这样的胜利虽然不大，但对于远征军来说却十分重要，因为它核实了一件事情，就是对付眼前的残废们都不用准备，只管往前开就行。

格拉汗指挥船队且战且退，利用小船机动灵活的优点继续引诱对方舰队深入，而另一边他却布下了极其阴毒的招数——随着远征军占领了越来越多的外环岛屿，他们也需要开始进行淡水补给等一系列必须上岸的活动，而海军们常年漂泊海上，连个女人都见不着，这下看到当地的女人就如同疯狗一样猛扑而上。

只可惜这帮蠢人怎么不动头脑想想，你的兵锋如此之盛大，对方难道都不知道跑？

不过普通士兵们哪会去怀疑这些？连他们的指挥官都沉浸在接连胜利的喜悦之中，于是这样的细节也就被忽略了——但那些女人有一个十分不同的身份，她们是妓女。

她们携带有不洁的病症。

为了让这样的手段更具有杀伤力，格拉汗还让她们染上了烈性瘟病，这一招不可谓不是毒辣至极，但同样也不可否认，十分有效。

这里也顺带说一句，不要以为这样的事情是完全强迫的，实际上那些本身就带有不洁病症的妓女很多是自愿而为的，如果一定要给个什么理由的话——宁做地狱鬼，不当亡国奴。

每次看到布瑞乌的这段历史，我就感慨颇多，且不说那个格拉汗能想出如此的手段，单说这些妓女我也是打心眼里佩服。

想想那些平时就会拿道德大帽子压人的道学家们，真事到临头了，什么用处都没有，除了一张废话的嘴之外，能干什么？叫他们去拼命的时候，又是这个理由、那个理由的推辞，完全不见了平时神气活现、义正词严的样子。

道学家大多不如妓女，唱高调的往往都是骗子。

果然是“时穷方现节，平时都吹嘘”的活生例子。

言归正传，这样的手段估计就连魔龙都不一定能料到，所以远征军发现问题的严重时，整个舰队已经陷入了瘫痪之中，不是直接病死就是病到瘫痪，非战斗减员已经到了一大半以上的程度，关键问题是周围都是格拉汗的船队，跑都跑不了。

你想投降？语言不通啊！

终于在一个清晨，水雾笼罩，格拉汗一声令下，几百条船只点着了火就冲向停泊的庞大舰队，等到发现也毫无用处了，一时间风助火威，片刻就成一片火海。

除了恶臭和血腥，史书上什么都没有记载，也不需要记载。

值得一提的是那个远征军的首领，他倒是反应机灵逃了出来，不过也被包围的强盗们抓获，格拉汗可不是什么仁义之人，直接逮了回去，当着国王的面被活活吊死。

从此之后，格拉汗便成了御封的军事统帅，因为布瑞乌主要就是海军，所以他的威势远远大过所谓的“陆军元帅”，而海盗们经由此役也都摇身一变成了王国舰队的一员，连政府都不好管理。不过考虑到大功卓著，所以最后折中选择了颁布“私掠许可”的方式。

不过这样的方式也还有一个隐隐的因素在驱动：走私。既然布瑞乌要搞海洋垄断，那东西贵是自不必说的，看看迦勒泥的价格就清楚了。巨大的利益总是能让人铤而走险的，故而走私事业屡禁不止，其中的利润大小几乎和走私军火快要划等号了。

而这其中的佼佼者就是远近闻名的“皮亚拓”，此人生于贫穷的布瑞乌海边人家，上学那是不可能了，整体就跟着别人到处混。不过他从小就十分精明，虽然混但却很能混，为人处世的经验学了很多，慢慢也就混成了人精，不仅和当地的官员熟络，还和很多见不得人的光景都有关系，这样通吃型的人需要大量的财力作支持，以他的能力除了召集人手出海抢劫之外，也就只剩下了走私。

在这里我要替这位后来的大军火商说一句公道的话：总是有很多人会说是他选错了方向云云，可是放眼当时的布瑞乌，几乎全是海盗，这样的大环境下还能指望他怎么做？上学那么贵，他的家庭又承担不起，这不是典型的逼良为盗么？

至于所谓的“非法”也有待商榷，那帮子海盗在卫国战争之前不也都是非法的么？就参与了个卫国战争就真的成了英雄？难道这就是他们能对同胞下手的理由？家国，家国，没有家哪来的国？抗击外敌的确是大功，但你之前残害同胞的烂账就这样过关怕也说不过去吧？

可是统治者哪去管这些？对他有利就是对的，至于王国子民嘛······

哪个朝代没死过人？多死少死有什么区别？

虽然后来有了私掠法案，但明文规定的执行总是会有意外的，何况制订这样法案的人本身就是做妥协与交换，很多事情也就不完全按照规定好了的来了，有时候真抢错了船杀错了人，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设身处地想一想，如果我是管事的官员，我敢得罪他们么？如果我的权势也很大的话，那倒也能斗上一斗，可是又要多大的官才能比得上“王国军队统帅”这样的实权威势呢？这些海盗可能与他不熟，也可能原先是他的手下，但这一切都不重要，只要我动了其中一个人，就是和他们的所有为敌。

你什么意思？

你动他是不是不给我面子？

你今天敢动一个，明天就敢动两个，今天敢抓他，明天岂不是要抓到我头上来？

那为了我们，你就只有死。

连我在威瑟姆当到了文政大臣尚且于事无补，又何况布瑞乌的普通官员呢？他们所想要首先是养家糊口，妻子老小可能都指望一个人活，这个时候强行要求别人为了道义牺牲，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普通人对践行道德根本没有什么强烈的意愿，对于他们而言，能活下来就已经不容易了。

道义？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吧！反正也不是我一个人混。

所以在这样的举国风气之下，如果皮亚拓变成了一个什么伟大正义的人，那才是真正的奇迹。

哪有什么穷山恶水出刁民，怎么当头的人都不想想自己的责任呢？天天指责别人，要是你开的头好，后面的路能这么难走么？你把每个人都当神不成？永远都能排除万难迎向光明？

一个王国有这样的国王，就算是神来也改不了风气。

上行下效就是此理。

皮亚拓自然有他的关系，七转八绕之后居然能在迦勒拿到走私的物资，在威瑟姆能有买家，而中间的暴利自不必说，算个账就明白：迦勒泥十成的价格，其实只有四成是迦勒的卖价，就算中间商倒货多加两成，也才六成。可是到了布瑞乌这，价格就不能这样算了，先是布瑞乌的专门运输队，先加两成，关口收税再加一成，布瑞乌倒货加一成，最后到威瑟姆按照常规加两成。

如果走私的话，这样的货也不过就是原价六成而已。

所以说武力之不可能制约住经济规律对人的诱惑。

皮亚拓不仅有暗地里的关系，也有明着来的关系，所以但凡挂他旗号的船，一般都是没人去管的——但这样的代价也不小，要给格拉汗和国王每年分别送上几十万的上等克林币，但相比较于赚到的钱而言，倒也还能接受。

腐败一旦扎根生长起来，拦都拦不住，只要有钱给，谁都是大爷。

于是皮亚拓就成了这片南海上的走私之王，钱越来越多，实力越来越强，最后竟然还搞出了自己的一帮私人武装——有威瑟姆的难民、穷人，还有迦勒和布瑞乌的流浪者们，皮亚拓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最起码他的钱也能买饭吃，跟谁干不是干？

那就跟他干吧！

于是布瑞乌就一直延续着这样的情况至今。

而我也因此必须取道布瑞乌，在那里获得过境文牒之后才能前往迦勒，当然我也明白这只不过是布瑞乌的国王又一个捞钱的举动而已。

但，冠冕堂皇。

我乘坐的是轻便快船，但布瑞乌毕竟是跨海的国家，所以路途之上还要些许的时间，不过好在风平浪静，不久之后也安然无恙地到达了布瑞乌的港口。

一切都是那么的新奇，只有人性没有丝毫的改变。

斗争，斗争永不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