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城之后,杨炯先是让三娃封锁城门,然后叫胖子去请芝娘过来一趟。
胖子不乐意。
杨炯循循善诱,“芝娘是咱们虎头山的大债主,往后需要借重的地方也很多。你呢,是我们虎山三贤,名号最响亮!有你出马,这才能显示规格和诚意哩!得大局为重呀!”
得到大当家亲口认可,虎山三贤这个名号才算坐实,才有权威。胖子满意而去。
……
回到住处,胖子又好生整理了一番,还特别佩戴了一个大大的玉佩。对着铜镜,胖子一遍又一遍打量自己,皱纹已然刻上额头,所幸头发未白。唉,十年寒窗,十年仕途,半生艰辛,才得以执掌百里,可是风光不久,却又一朝沦落,所幸时来运转。
时来运转哩!时来运转哩!时来运转哩!
胖子一阵嘟囔,放下铜镜,又跑去找三娃。
三娃很惊讶。平时,这胖子很少正眼瞧自己,怎么突然找上门来了?
胖子开口就是,“三娃,大当家支使我,去办一个非常重要的差事。你给我派十个亲兵!”
一听这话,还有这口气,三娃心里立马来气。你个死胖子,开口就是十个亲兵,你算老几?!
不过,三娃硬生生忍住了,没有骂出口。因为三娃看到,这家伙拍马屁很厉害,刚才大当家入城时,那个马屁拍得既及时,又应景,功力相当高。既然会拍马屁,那就也会给人穿小鞋,胖子不好惹哩!
三娃放低姿态,装作为难,“闫兄,你的事,小弟自然一万个上心。可老哥也请体谅一下小弟,我是管亲兵队的,这亲兵可是大当家的亲兵,小弟不敢擅作主张呀!要不,闫兄把差事说个明白,小弟也好斟酌一番。”
三娃一口一个小弟的,胖子很受用,便把去请芝娘这事给说了出来。
一听是去请芝娘,三娃眼珠转了转,一拍大腿,爽快说道,“成!既然闫兄都这般说了,小弟定当照办。我给你派二十个亲兵!”
胖子很满意。
看来,虎山三贤名号响亮哩!
三娃很庆幸。你个胖子,怎么不早说?是不是准备给老子挖坑?幸亏老子一直跟在大当家身边,知道内幕哩!
……
三娃现在是整个亲兵队的千夫长,按照杨炯的初步安排,全部驻扎在城内,人多资源多。一听是去接芝娘,三娃不仅给胖子派了二十个亲兵,还从府衙里弄出了几顶官轿。有了官轿,芝娘就可以坐着轿子过来,既省了抛头露面,又舒适安稳。
于是,胖子便带着二十个亲兵,又让衙役抬了三顶轿子,一行人浩浩荡荡杀向潇湘楼。
到了潇湘楼,才知道芝娘已经不再是这里的主人了,新的主人是梅姑。听到梅姑的名字,胖子脸色骤冷,犹豫徘徊了一阵子,最终没进潇湘楼,转而奔向芝娘的私宅。
芝娘的宅子在府衙的东大街上,是一座两进两出的大宅,看起来比较平凡普通。老孙跟着芝娘离开了潇湘楼,闲着没事干,便主动担任着门子的职责。见胖子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老孙连忙迎了上来。
“闫老弟,你这是唱哪一出?”老孙拦住了胖子。
胖子顿时怒了。一路走来,身边跟着二十几个亲兵,气势雄壮,感觉比当县太爷那会都威风。没想到,一个小小的门子竟敢拦住自己。
“你是谁!竟敢拦我?”
胖子怒道,扭头就对亲兵下令,“把这家伙给我叉开!”
亲兵立马涌上来,把老孙给扔了出去。
老孙跌坐在地,气哼哼地说道,“我东家就是芝娘!”
一听这话,胖子有点为难了,想了想,又叫亲兵把老孙给扶了起来。
胖子拱了拱手,和气说道,“这位兄弟,还请通报你家主人。我是虎头山大当家派来的。”
老孙余怒未消,也不还礼,转身进了大门。
……
胖子进了第二重院子的大厅。
芝娘端坐在大厅的主位上,见到胖子,开口便问道,“你们进城了?打下衡州城了?”
胖子拱了拱手,回道,“进了。我们虎头山,一战下衡州哩!”
芝娘心里有些纳闷:这个闫胖子,上回态度要谦卑得多,怎么这回抖起来了?不过,芝娘没有发作,不动声色继续问道,“你们大当家现在都忙啥?安顿在哪里?”
见芝娘没有让他坐的意思,胖子没好气地回道,“这个嘛,大当家事情多。而且嘛,大当家一人身系整个虎山军的安危,干系重大,我是不方便透露的!”
听了胖子这番话,芝娘再也忍不住了,秀目一瞪,大声说道,“外面的亲兵,都给我进来!”
话音一落,外面的亲兵便迅速跑了进来。
芝娘逐个扫了一眼,然后冷声说道,“告诉我!你们大当家现在忙些啥?安顿在哪里?”
立马有一个亲兵站了出来,朝芝娘抱拳行礼,谄笑着回道,“小的叫张有田。回夫人的话,我们大当家和老夫人安顿在府衙。至于大当家忙些啥,今天小的,还有来的这些兄弟们,都不当值,就不清楚了。”
说完,又是朝芝娘抱拳行礼。
一旁的胖子见了,目瞪口呆。
芝娘面露嘉许之色,微微点了点头,说道,“嗯,很好!张有田,这个名字,我记住了!”说完,扭头吩咐一旁的侍女,“去!赏张有田五两银子!”
张有田喜笑颜开,连连点头哈腰。
胖子愤怒地瞪向张有田,怒道,“你,你!回去我要告诉大当家!”
张有田充耳不闻,扬起下巴,不屑一顾,心道:你个不知死活的胖子!芝娘,可是在大帐里留过宿的。你是不知死活,我可不敢得罪这位姑奶奶!
……
胖子拿捏芝娘,芝娘倒是没有拿捏胖子,很爽快便答应去府衙见杨炯。
杨炯端坐在府衙大堂上,也就是原来秦知府坐的地方,忙着写写画画。杨炯明白,打下衡州城容易,真正在这里扎根难。一府之地,地盘不小,百姓不少,事情肯定千头万绪,若是不费心思去治理,很容易出各种问题。
急切的事有哪些?
重要的事有哪些?
需要提前谋划,长远布局的事有哪些?
杨炯在纸上画着表格,一项一项地列着。不过,用毛笔画表格,难度的确有点高,杨炯常常把边框弄得粗细不一,纸上一片狼藉,惨不忍睹。正为难间,见是芝娘到了,杨炯摆脱般地舒了一口气,连忙站起来,而且走下台阶相迎。
芝娘脸色有点发红,似乎有点不好意思,但很好克制和掩饰了,指着张有田,说道,“大当家,你这个亲兵很不错!有眼色,知进退,以后有机会要栽培一下。”
一听这话,张有田心里美滋滋的,连忙站出来朝杨炯行礼问好。
杨炯很纳闷,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不过,既然芝娘开口了,也不好当众扫她的面子,便顺着她的话说道,“嗯,芝娘的肯定,是对我们虎头山的肯定。我知道了!”
大腿要直白,说话要含蓄。
武装集团,首重军功,只有军功才是根本的唯一的生命线。即便有人情照顾,即便有些潜规则,但也不能明目张胆,更不能肆无忌惮,否则,谁还会在战阵上豁出性命去厮杀。所以,说声知道,已经是杨炯能够接受的极限了。
挥了挥手,杨炯示意亲兵们都下去,但出声叫胖子留下。
“芝娘,今日请你来,主要是商议虎头山钱粮的问题。”
芝娘自顾找了个椅子坐下,伸出白嫩的双手,一边用手绢交替擦拭,一边漫不经心回道,“唔!我还以为有什么急事呢?一进城就找上门来,原来只是为了银子呀!嗯,这回你又要借多少?”
话里行间透着不满。
杨炯有些心虚。想了想,杨炯示意胖子也坐下,动手给两人都倒了一杯茶。然后,又坐在芝娘的对面。
芝娘拿起茶盏,轻呡了一口,说道,“嗯,这府衙的茶水,我还是第一回喝上呢!”
杨炯连忙回道,“那芝娘有空常来,便可以经常喝了!”
芝娘不置可否,继续呡着茶。
硬着头皮,斟酌着言辞,杨炯小心说道,“芝娘,你看,现在虎头山有一万多号兄弟,光是月饷,就得两万五千多两银子。你看,我该如何是好?”
轻轻放下手中的茶盏,芝娘似笑非笑般看向杨炯,“大当家,你不是擅长借钱么?那就继续借呗!”
被芝娘点破心思,杨炯很不好意思,脸色倏立变红。连忙瞥了一眼胖子,所幸胖子也在看着芝娘,并没有在意自己。杨炯便鼓起勇气,继续求教。
“芝娘,今天请你来,主要是商议如何借钱。是这样,你交游广阔,可否给我提供一份名单,看看谁有钱?有了名单,我就好按图索骥,有的放矢……”
“……我已下令封锁城门,只要你把名单一列出来,我们就立即行动……”
“……事成之后,我分润你半成……”
听闻此言,胖子既伤心,又肉疼。
熟悉的画风,熟悉的味道!
当初,这个家伙,就是在打下衡山县城后,这般利用自己的。想到当初自己,自己风风光光的百里侯,一朝沦落为贼,伤心!想着上回帮着虎头山抄家,收获颇丰,这回却完全没有自己的份,肉疼!
……
一番较量,杨炯虽然拿到了名单,却又再度沦陷。
因为,芝娘写出名单后,提了两个要求。一个是,作为虎头山最初的,最大的债主,以后虎头山若有大事,必须邀请芝娘参加商议。另一个,作为虎头山最初的,最大的债主,虎头山得每天派出一小队亲兵保护芝娘,以防不测。
对此,对于再度沦陷,杨炯极度郁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