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秦府大公子进了桂王府。
紧接着,秦衙内又缒城而出,进了城外的虎山军大营。
不同于前几天所看到的,这次大营就建在城外两里的平地上,庞大规整得多。栅栏把整个大营环绕了一周,栅栏外是近一人深的壕沟,壕沟里埋了很多尖桩。大营里面,排列着一排排的帐篷,横平竖直,规规整整,一派森严气象。
秦衙内在前来迎接亲兵的护送下,沿着大营内的甬道向大帐走去,回想着桂王召见的场景。莫名其妙被叫进了桂王府,一见面,桂王便询问他跟虎头山匪首的关系。身处气势恢宏的大殿,见到众多侍奉的宫人,还有高人一等的宝座,一向有些放荡不羁的他,竟然被此间气息所震慑,说起话来不经思考。
丢人哩!自己嘴巴太不牢靠,不仅承认了呆子干过秦府的护院,甚至连为啥落草为寇,都给说了出来。不过,幸好桂王并没有往秦府家风上靠,反而很认可素素的眼光,还称赞了一句,“你妹妹很有眼光哩!你家这个护院还真不简单,两柄大斧就拉起了上万人马,现在竟然来攻打衡州城了!嗯,不简单!”
既回想着召见的场景,又想着桂王交待的事情,秦衙内眉头紧皱,觉得身上千钧重担,异常烦躁。
又见到秦衙内,杨炯既开心又惊诧。开心的是,秦衙内这个人性情开朗,比较逗,和他相处是件很愉快的事。惊诧的是,前两天刚把秦衙内送回去,怎么又来了,而且看他的神情,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待亲兵奉上茶水和点心,杨炯问道,“衙内,你今日来,又有什么事?看你有心事的样子,说出来,我能帮忙的一定帮!”
秦衙内没有回话,端起茶盏一饮而尽,又拈起一块点心大吃起来。可能是点心比较好吃,秦衙内接连着吃了好几块。吃完,直接用衣袖抹了抹嘴巴,也不看杨炯,套拉着脑袋,答非所问,“今日,桂王把我叫去问话了。知道的,我都说了。还有,你和我妹妹的事!”
杨炯不说话,心里叫苦:我和你妹妹有事么?兄弟,你这是污人清白哩!
秦衙内顿了顿,继续说道,“桂王让我和你再谈谈。他的想法,和我爹的差不多,也想招安你。若是你愿意,就许你一个王府护卫指挥使的官。”
杨炯笑了,说道,“好大一个官哩!”
秦衙内面无表情,没有在意杨炯的嘲讽,“不止一个王府护卫指挥使,还有,桂王说他还会叫王府长史,为你和我妹妹的婚事保媒。”
杨炯渐渐敛住了笑容,问道,“衙内,我见你很不开心。你,不同意这桩婚事?”
偏头瞪向杨炯,秦衙内气鼓鼓说道,“不是不同意,是很不喜欢把我妹妹牵扯进来!都怪我,嘴巴没把门,稀里糊涂就瞎说,不仅毁了我妹妹的清誉,还把婚事变成了交易。不对,是招安的条件。”
这番话一说,杨炯对秦衙内更是高看一眼。即便杨炯已经变成了凶名在外的匪首,可两人相处,还是呆子长呆子短的,随和适意,不欺本心。因为自己一时失误,把妹妹牵扯进来,便难受自责,而且对把妹妹的婚事变成招安条件,更是耿耿于怀,算是不负手足。
不欺本心,不负手足,不管结果如何,这番发心,杨炯是尊重的。
然而,即便尊重,杨炯也无能为力。利益不同,立场不同,人生轨迹不同,很多事不是感情可以主导的,也不是尊重可以妥协的。即便加上秦素素,杨炯还是没有妥协的理由。
人,总有那么一些个执念,宁可不惜代价,豁出一切也要实现的执念。成了杨西施的儿子,够卑贱了吧,成了护院,够卑微了吧,可是姓秦的,却为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不,莫须有的的隐患,便对自己痛下杀手。被人看不起,对杨炯来说,能坦然接受,但被人像蝼蚁一般对待,杨炯决不接受。
沉吟一番,杨炯郑重问道,“衙内,眼下,你要我做什么?告诉我。”
秦光磊瞪着杨炯,大声说道,“打下衡州城!我妹妹的婚事,她自己做主!我不要素素变成招安的条件!”
“好!我答应你!”杨炯缓缓站起,缓缓说道。
……
杨炯扣下了秦光磊。
杨炯叫人在大帐旁搭了一个小帐篷,专门供秦衙内居住,还安排了两个亲兵伺候他。杨炯的做法,秦光磊倒是不怪罪,相反他很理解,这是在保护他。不但没有完成桂王交待的事,反而还从中搅局,若是此刻回城,绝对没他好果子吃。呆在虎山军大营,看似被软禁了,实则很安全。
因为秦衙内相信,杨呆子不是欺师灭祖的人。
……
第二天一早,杨炯召集百夫长以上骨干议事。较之湘江河畔大战时,前来大帐军议的人数更多,把大帐挤得满满的。之所以增加,是因为收编了衡州卫的军士和民壮,一口气把各千人队都给补齐了,这相当于多增加了五十个百夫长。
人员伤亡造成的悲伤被快速冲淡。不少老兄弟,从十夫长一跃升为百夫长,特别是亲兵队的更多。大鼻子陈龙也得偿所愿了,从候补的亲兵队十夫长直接提拔为百夫长。
跟着大当家干,就是有前途哩!这才几个月时间,就从山里刨食的庄稼汉,成了管着百把号兄弟的人物了。而且,听不少兄弟说,打下衡州城,大当家还会扩充队伍哩!
站在队列里,陈龙既新奇,又激动,不时斜眼瞟向杨炯。
“兄弟们,你们中不少人又升官了呀!唉,唯独我没升!”杨炯笑着说道。
下边兄弟立马欢笑起来,接着“大当家威武”便喊了起来。
杨炯站了起来,双手作按压状,大伙便停了下来。
“我们打败衡州卫,便把我们之前的编制给补齐了!打下衡州城,我们还要扩充编制,一万变三万!到时,不少兄弟又要升官了!”杨炯大声说道。
“大当家威武!大当家威武!大当家威武!”
听说又有机会升官,大伙群情激昂,喊声震天,差点把帐篷都给掀翻了。
这次杨炯没有阻止,而是一旁笑吟吟看着大伙尽情喧闹!
亲兵队千夫长三娃脸色涨红,喊得额头青筋一根根鼓起。这次,杨炯又给亲兵队补充了三个百人队,而且还设置了千人队这一级编制,并分别提拔三娃和郭重为正副千夫长。这给了前几天还挨过三脚踹的三娃,一个非常大的鼓舞。
这几天煎熬哩!不少亲兵队的百夫长还笑话自己,说什么,百夫长挨揍第一人!哼,你们这些憨货懂个啥,这叫赏罚分明,明着是挨揍,暗地里是保护!明白大当家的意思,护卫上出了这么大的纰漏,自然得有人承担责任,不然以后还怎么带队伍。
哼,打我是信得过我!嗯,在虎头山干,就得在亲兵队干,可以跟着大当家好好学……
等闹了好一会,杨炯才说道,“兄弟们,今日军议,主题就是攻城。”
看了一眼兄弟们的反应,都很淡定,便满意地往下说,“衡州卫被成建制打败收编,衡州城里能动员的,估计只有桂王府的卫队和临时征发的民壮,兵微将寡,攻城难度不大。”
“我这么安排,四个刀盾兵千人队为主攻,长枪兵在城下列阵威慑。”
“四座城门,四面城墙,同时发起攻击!”
“谁先拿下,下步扩编,就优先提拔谁,所在千人队的各级骨干也优先提拔!咱们虎山军,要的就是破军夺城的猛将勇士!”
此话一出,底下站着的兄弟,一个个脸红脖子粗,胸膛起伏不定。
“最后,我再说两个事。一个是,我们收编了大批俘虏,他们比我们的老兄弟还多了近两千人。能不能让他们服气,让他们归心,就看此战。我们打得坚决,打得凶悍,他们就不敢乱来,就会老老实实跟着我们混饭吃。”
“另外,衡州城也是一样。我们越是打得坚决,打得凶悍,他们就越害怕,士气就会动摇。最好一鼓作气,一战而下,若是拖得久了,他们反而会利用守城的优势,坚定据城死守的决心。”
“好了,就这些。大伙加把劲,争取打下衡州城吃午饭!”杨炯挥了挥手,示意大伙离去准备。
没有商讨,一言而决,军议便结束了。
……
唐朝签又站在北门城楼上,静静地看着一队队的贼寇出营列阵,看着部分贼寇脱离主阵,向着其他城门走去。
贼寇的队伍排得比较整齐,着装却不太一样,显得有些不伦不类。唐朝签细看了一番,大致有三类,远远望去,有崭新鲜艳的红色,有破旧褴褛的红色,还有其他各种杂色。略一思索,唐朝签便明白了,估计这伙虎山贼,把俘虏的衡州卫军士和民壮给收编了。
他娘的,动作好快!胆子好大!
唐朝签不禁愤然。大战结束才几天时间,这就把俘虏的军士和民壮都给一口吃下了,也不拍撑着?!带着刚整编的队伍,人齐心不齐的,就敢攻城,真是胆大包天!
唐朝签这般想,一旁站着的秦知府却不这么想。
此刻,秦知府心乱如麻,心如刀绞。大儿子昨日被桂王叫去后,家都没回,便缒城去了贼寇大营,到现在还没回来,也没传出个信来,都不知道究竟怎么样了。这是还是私事,公事上更是糟糕,贼寇明显是要攻城了,眼下这个架势,城里没兵没将的,十之八九守不住,自己这个知府也是要当到头了。
秦知府正在悲观遐想间,雄浑的牛角号骤然响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