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炯儿,你真的不准备接受招安?一定要打下衡州城?”
帐篷里,烛光通明,杨西施凝视着杨炯,语气凝重问道。
坦然迎着杨西施质询意味的目光,杨炯笃定回道,“想好了。这一仗,我就是要打!”
“这可是一次难得的机会!我们娘俩落草为寇,那是迫不得已。若是能招安,而且还许的是衡州卫指挥使,机会难得。”
稍微顿了一下,杨西施字斟句酌,继续说道,“为娘之见,这个指挥使倒不是空口白话。有我们虎头山在衡州府的地面上,估计湖广都司衙门还不得不这么办。否则,衡州卫都让我们给打没了,如今,他们哪里有能力,有时间来重建衡州卫?”
“炯儿,你执意要再打一仗,究竟是为什么?”
杨炯郑重答道,“我是被秦诗欢那老家伙给逼得落草为寇的。说起来,原因竟然非常荒唐,这,这还是昨天秦府大公子告诉我的。”
听杨炯这么一说,杨西施疑惑地看着他,好奇地等着下文。
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杨炯还是一五一十把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
杨西施听了,嘴角浮上一股得意的笑容,接着又仔仔细细把杨炯打量了一番,最后却是叹道,“唉!都是为娘的拖累了。我炯儿一表人才,能文能武,绝对算得上人中龙凤,哪家的姑娘配不上!唉!”
对此,杨炯无话可说。儿子长相随娘,杨西施都说了一表人才哩,自己还怎么谦虚?
感叹过后,杨西施又追问,“这个跟你执意再打一仗有什么关系?”
杨炯霍地站了起来,微扬下巴,笑道,“嘿嘿!姓秦的,让我无处为家,那我就叫他无官可做!我是呆子不假,但也有脾气的!”
见杨炯如此作派,杨西施先是蹙眉,继而开怀大笑。
“好!我家炯儿如此气概,娘很开心!不过,既然如此,娘也有个要求!”
“娘,你说!我一定照办。”
“咱们不仅让姓秦的无官可做,还要狠狠羞辱他一顿!哼,有眼无珠,狗眼看人低的狗东西!他不是看不上咱们家炯儿么?好,很好!那破城之后,把他家闺女抢来,给炯儿你做个小妾!”
……
虎头山大败衡州卫第五天,虎山军兵临衡州城下。
桂王府的指挥使唐朝签站在城楼上,远远看着在城外两里开外,便安营扎寨的虎山贼。唐朝签眉头紧皱,面色不虞,左手搭着城墙垛口,右手按压宝剑,浑身散发出一副凝重的气息。跟着的几个亲兵,慑于这种无形的气场,都不敢靠得太近。
虽然作出一副生人勿进的表情,但唐朝签心里却明白,这不过是当前形势需要一个有点杀气的武官罢了。至于有没有用,唐朝签心里也没底。整个衡州卫都被这帮虎山贼给打没了,现如今,他们已经兵临城下,还敢距离这么近,大摇大摆地安营扎寨。
显然,他们知道衡州城的虚实。
身为桂王府三护卫之一的指挥使,而且平素深得桂王器重,对衡州城眼下的情况,自然也清楚。城坚却大,优劣参差。兵微将寡,劣势明显。衡州卫全军覆没,衡州府军民震动,士气低落,劣势更是明显。
看了半天,唐朝签面上依旧紧绷,心里叹了口气,转身准备返回王府向桂王复命。
……
“怎么样?虎山贼虚实如何?衡州城可否守得住?”一进大殿,桂王朱常瀛不待唐朝签行礼,便急忙问道。
唐朝签身着甲胄,躬身抱拳行礼后,朗声回道,“启禀王爷!虎山贼已在城外两里开外安营扎寨。据臣观察,虎山贼约一万左右,看起来有条有理,进退有度,不像是一伙土匪蟊贼。就是在安营扎寨,他们也专门派出了四五百人列阵以待,应该是防备我们突袭。”
在回王府的路上,唐朝签便凭着以往对桂王的了解,对可能需要回答的问题进行了准备。桂王关心什么,会问什么,该怎么回答,既不误导桂王,也不坑了自己,唐指挥使早已想得清清楚楚。
不过,即便如此,有些问题还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比如,衡州城可否守得住?
在唐朝签看来,明显守不住。没兵没将的,还有衡州卫这个现成的例子摆在那,光凭临时征召的民壮,士气没了,城还怎么守得住?不过,这个问题,唐朝签是不会回答,至少不会正面回答的。
“唐爱卿,你说说,衡州城可否守得住?”桂王不傻,相反很细致。
见实在避不过,唐朝签便心一横,斟酌着回道,“王爷,战阵之事,虽说有迹可循,但也往往出乎意料。这次衡州卫前去剿匪,按理说,实力远远超过虎山贼,可不知怎么,却全军覆没。兵法有云,未料胜,先料败。臣以为,姑且不论衡州城可否守得住,但王府安全第一,还得早些筹划准备。”
见最信任,最器重的指挥使都这般说辞,桂王顿时颓然,腰一塌,便靠坐在椅背上,头也顺着椅背仰了起来,目光也随之落在大殿的横梁上。
莫非,莫非这衡州城就没有王气?皇明以来,这里城先后有两位亲王就藩。先辈雍靖王,为人孝友,性情温恭,爱好学问,结果子嗣都没留下一个,最后身死国除。难道,现在又轮到自己了,弄不好,还会身死国灭哩!
桂王想着心事,神情郁郁,缥缈的目光始终在横梁上徘徊。这副模样,殿上的其他人看了,面面相觑,却不知如何劝解。不仅如此,大伙心里还带着怀疑:莫非桂王听说虎山贼即将攻城,担心城破受辱,竟开始谋划后事了?
唐朝签带回来的消息,没什么实际价值。从桂王,到长史,再到其他的王府人员,都没有谁提出真正有价值的意见。事情明摆着,兵临城下了,既无可守之兵,又无敢战之心,城破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最后,还是唐朝签提出,要选出一批人手,必要时护卫好王爷和三个王子暂避贼锋,转进广西。听到建议,大伙倒是很热烈,群情激昂,纷纷请缨,表示自己愿意尽忠效力,一定护卫好王室。对此,桂王反应冷淡,既不赞成,也不反对,一副未曾听到的模样。
议事结束,桂王又把唐朝签单独留了下来。
“爱卿,实在是毫无办法了么?你我君臣相知,也不瞒你。孤,神宗亲子,堂堂亲王,若是贼寇来袭,便出奔避难,这,这实在是有损皇室颜面呀!”
这时,桂王终于不再把目光放在横梁上了,而是死死盯着唐朝签,眼里尽是期待。
唐朝签躲避着桂王的眼神,低头回复道,“臣下无能,连累君上了!王爷,不是臣推脱,实在是衡州卫败亡得太快,太惨了,导致衡州城,包括这整个衡州府地面上,都无可战之兵了呀!为今之计,在臣看来,在和不在战!”
“在和不在战?爱卿何意?细细说来!”桂王急切问道。
“王爷,臣的意思是,事急从权!我听说,前几天秦知府的大儿子,好像前往过贼军大营。我估计这是秦知府授意的,想必谈的是招安的事,只是没谈成。昨天,秦府公子就回城了……”
一听竟然还有这等事,桂王不待唐朝签说完,便问道,“消息属实?秦诗欢不怕贼军挟持他儿子?既然你说没谈妥,那他儿子怎么能顺利回来?”
见桂王这番问讯,唐朝签不由感慨:王爷虽然热衷修仙炼丹,但对红尘是非也不陌生呀,这几个问题都是正中关节哩。
若是王爷没有问到,唐朝签不是多事的人,自是不会把市井传言说出来。但现在既然问到了,他也不会有啥隐瞒的。而且,唐朝签也觉得,眼下这情形,还真得往招安的路子上去走,像秦府大公子这样的,事没谈成,还能毫发无损回来的,更是有利用的价值。
斟酌着言辞,唐朝签小心回道,“市井传言,这虎山贼的头目,名叫杨炯,原本就是衡州城人士,有着一身蛮力,杀过猪,卖过肉,还曾短暂做过秦府的护院。听说这个杨炯当护院的时候,对秦府大公子巴结得紧,两人倒是很亲厚。后来,不知什么原因,这个杨炯便落草为寇了……”
这次,桂王倒是没有打断唐朝签的叙述,反而耐心听着,惬意地靠坐在椅子上,仿佛听书一般,不时还喃喃低语。待唐朝签说完,桂王竟然还没反应过来,示意继续往下说,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王爷,臣知道的就这些了!”唐朝签不得不暗示,听书听完了!
桂王悻悻端坐起来,若有所思般说道,“这些个传言,应该就是真的。至于,杨炯为什么落草为寇,这个应是有内情的,甚至是难言之隐。除了这个,其他的,都合情合理,说得通,那应该就是真的!”
“那,那王爷的意思是?”
“去!去把秦诗欢的儿子给我叫来!”
桂王兴奋而急切地下令。(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