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竹眸带着悲悯和讥刺的看向冷云汐，幽幽道：“我年岁已然不小，总得为自己打算一番，我们主仆一场，你何不全了我这番心思？”

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紫竹，冷云汐内心的愤怒犹如涌动的岩浆，欲喷薄而出，几番挣扎，竟是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只是褪去红润的唇角渗出一丝鲜亮的腥红。

想想自己如今的模样，相貌清秀的紫竹都比她入眼，长孙逸就算不许她名份，只是留用身边，那也比跟在她身边尊贵，这般想来心里也就释然了，毕竟人往高处走，人性如此。

见冷云汐一脸冷漠，嘴唇紧抿，似是不愿多说什么，长孙逸便挥了挥手，紫竹会意后，眉梢含笑的躬身一礼，和候在一旁的吉祥一起，缓缓移步退了出去。

“想杀我又何须费如此周折？”此时的冷云汐周身透着淡淡的凉意，笑容清冷，嘴唇微微翕动。

这样充满颓败气息的冷云汐，令长孙逸已经无法在脑中描摹出，曾经那个全身洋溢着阳光气息，美得令万物失色，骄傲而衿贵的她了，自从容貌被毁，她就已经变了，时至今日，感觉那已是很久远的事了。

此刻的她，脆弱而狼狈，褪去所有光环后，唯留丑陋与不堪，这样垂下高贵头颅认命的她，倒让人感到新鲜，一时，长孙逸的眸底染上了浓郁而富有深意的光泽。

久久不见回应，冷云汐费力的抬眼看向了长孙逸，瞧见他如玉面容上略带兴味的眸光，她忽然就明白了，这一刻，心中密布的乌云似被阳光刺得千疮百孔，迅速皲裂消散，被她深深掩藏不愿触碰的禁忌，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明亮清晰，逼得她不得不面对，无法再去忽视。

既然他选择了在此刻脱下伪装的外衣，那她今日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活着走出清心殿了。

可即便如此，她仍然不能相信眼前这个清明俊雅，温润如玉的谦谦公子，已经变成了追魂索命的恶鬼。

她爱得太久了，久得成为了习惯，久得将他嵌入了自己的骨血与灵魂，失去了他，她又如何能活得下去？

“我只是个一心痴爱于你的可怜女人罢了，你若认为以我之命可以换得你一个安稳的江山，你坦言告知一句便是，像我这种为爱飞蛾扑火的女人，肯定会傻得甘心赴死，何须你如此费心劳力？”看一眼便少一眼了，冷云汐敛去了眼底所有的复杂光芒，只痴痴的凝望着长孙逸，留恋不舍的眸光中道出了无尽的悲凉。

没有歇斯底里的怒吼，没有恶毒的斥责，这样平静中带着哀凄的她，和长孙逸熟悉的那个模样大相径庭，心头一时不由得生出几分烦躁。

这不是他所预见的模样，长孙逸漆黑的双眸刹时盈满了狠戾，眉目染情的桃花眼，在这一刻变得凶戾而尖刻，只见他抬手狠狠捏住冷云汐尖削的下巴，咬牙低喃道：“杀你非我本意，却又不得不为之，放心，我会给你一个痛快！”

“痛快？哈哈哈……”闻言，冷云汐笑了，眼角轻染晶莹水光。

“三年前，我本只是想除去孙氏腹中的那个孩子，没想到会是一尸两命，天道轮回，善恶终有报，果不其然，但我还是赚了。”冷云汐疯狂的笑容中透着一股悔恨交错的复杂。

长孙逸眸光骤冷，手中一紧，冷云汐疼得闷哼了一声。

虽然早就知道是她所为，但听她亲口承认，心中仍是一痛，并非是为那孙氏，而是因为，那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已经快要足月的儿子，生出来便没了声息。

“你确实该死！”长孙逸阴狠的面色蓦地转变，嘴角勾起一道浅浅的弧度，目光波谲云诡，散发着噬血的妖娆。

“你们冷府虽助我登位有功，却万不该暗里与老六那个妖孽有联系，脚踏两只船，既然冷府不能全然为我所用，那就只能扼杀了！”说罢，长孙逸厌弃的松开了钳制的右手，偏过头去，望向早已牢牢阖上的窗扇。

睿亲王长孙睨自三年前回到京都后，便避世不出，连皇权角逐之际都没见他出手，此时长孙逸拿他说事，冷云汐自然觉得，这是他信手拈来杀她的理由罢了，可再想想，她都要死了，他也没必要骗她，便没有嗤笑出声。

从她爱上他的那一刻开始，便促使爷爷和兄长们成为她爱他的筹码，如果真如他所说，老爷子他们与长孙睨有牵扯，那他们至少还有条活路可拼，而她被毁的容貌想来也是爷爷的良苦用心了。

看着烛光下他那被拉得颀长的身影，依然是动人心魄的俊逸英挺，冷云汐突然忆起了两人的第一次见面，只一眼，他便扎进了她的心窝。

她委实震惊，拥有那样绝代风华的人竟然也能在战场上挥洒血汗，保家卫国，尊贵如他，风华旖旎。

这几年，为了那一眼，她忘了父亲身死战场的惨痛，忘了在年事已高的爷爷面前应尽的孝道，忘了对溺爱她的兄长们回应一丝的手足之情，甚至忘了爱惜自己！

被封住穴道的她丝毫无法抵挡化功散的威力，灼痛走遍全身，内力散尽，身体无法动弹，一身破败的皮囊就仿似挂在骨架上，摇摇欲坠。

逆行的血气终是再憋不住，一口喷将而出，脸上的点点黑斑交织着血染的泪水，让冷云汐整个人看起来狰狞可怖，灰暗颓败，更像是从地狱层层破壁而出的厉鬼。

听到动静，长孙逸终于将视线重新转了过来，定驻在冷云汐的身上，看到她此刻的模样，他似乎在感慨着什么，轻声叹了口气，旋即从怀中掏出一块白色的锦帕，抬步走近，轻轻的擦拭着她脸上的脏污。

如此近的距离，冷云汐甚至能闻到他身上特有的清香味道，哪怕生死之际，她仍然忍不住心跳加快，贪婪的深吸着。

此刻他认真得近乎疯魔，忽然让冷云汐忆起他擦拭染血匕首的模样，认真而虔诚，仿佛在进行一场神圣而诡秘的祭奠。

他这是准备好动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