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冷云汐的脸上已经被擦拭干净,剩下的是无论怎么用力都抹不掉的难看黑斑,长孙逸这才停了下来,小心翼翼的将手帕摊开,铺展在手心,凝向她的双眸,眸光时深时浅,似云海翻滚起伏。
这时,外面的雷声突然连绵起来,震耳欲聋,大风带着尖锐的啸叫声,变得更加狂暴,只听得瓦片簌簌落地的碎裂声,夹杂着门窗不停颤动所带来的撞击声,不绝于耳。
这一切纷扰似乎都影响不了清心殿内诡异般的静谧。
“我用四年的痴情换得你三年的陪伴,值了,这一世我不愿欠你,就以此命相抵,从此两不相欠,惟愿……来生不再相见!”
看他从袖中取出惯用的匕首青翎,冷云汐的心痛得无以复加,强压下喉间翻涌的血腥,像困兽般无力的哀吼道:“来生若再见,我必让你尝尝这种噬骨锥心之痛!”
长孙逸的眸光骤然变冷,铺天盖地的寒意,令冷云汐如置冬日三九天,来不及颤栗,他已用帕子紧紧捂住了她的嘴,恍惚间冷芒一闪,青翎刹时送进了她的心窝。
“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丝体面!”
剧烈的疼痛瞬间袭卷而至,促使穴道立时土崩瓦解,身体没了禁锢,冷云汐失去了支撑,犹如一滩烂泥般瘫倒在地上,似还想说些什么,嘴里却不停地吐着血沫,发出呜呜的凄迷声。
血流得多了,渐渐地,伤口好象也没那么痛了,但视线却开始模糊起来,泪眼迷离间,冷云汐看到了一个样貌穿着跟自己一模一样的女人,正俯视着她,兴奋的艳丽面容上带着浅浅的怜悯。
幻觉吗?冷云汐强迫自己撑起一丝清醒,当再度看清来人时,她不由得瞪圆了双眼,难以置信。
冷月瑶?那个与她长得有几分相似的远亲堂妹,她不是翻落悬崖死了吗?
一个曾经做她替身供她戏耍的玩物,给她提鞋都嫌脏的贱婢,竟然与她同样装扮的出现在这里,这一刻,冷云汐彻底明白了长孙逸的算计……
女人与江山,孰轻孰重,她不是个很好的例子吗?更何况,这皇位是如何得来的,长孙逸容得了这些罪证环伺身旁,时刻提醒着自己吗?
可惜她即将踏上黄泉路,不能亲眼看到这些背叛她的人的悲惨下场。
时至这一刻,她才终于明白,皇家人的血都是冷的。
她以为敛去一身风华,变成市井泼妇般的人物,会让他觉得不足为惧,却没想到他还是视她如虎,如芒在背。
谨慎多疑,冷酷无情,却逼得自己逢场作戏数年,她深爱的男人,本事果然不浅!
血流得多了,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冷云汐的意识已然变得模糊,无法再追思什么,双眼虽睁着,却已无法视物……
慢慢的,她身下的血开始停止流动,呈爪状妖魅的花姿形态,将她笼罩其中,隐隐散发着慑人心魄的红光。
弥留间,她仿佛听到了一声巨响,混杂着痛苦的哀嚎,又过了许久,她的意识仍旧没有完全溃散,耳畔似还传来一道压抑着无尽痛苦的声音,这道陌生的声音虽夹杂着她不能理解的痛,但她却觉得犹如天籁,莫名亲切,只是,声音断断续续听不仔细,倒是最后一声复杂的叹息,仿若道尽了她这一世的悲凉,她终是闭上了眼,唇角带笑,缓缓流出了最后一滴眼泪……
雨终于落下来了,漫天磅礴,斗大的雨滴击打在琉璃瓦上,犹如珠落玉盘,混杂着不绝于耳的雷鸣声,宛若人间仙乐。
漆黑的甬道上,白雾弥漫,浑浑间,冷云汐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这里是不是传说中通往地府的必经之路,除了白雾,她什么也看不清,在这里,她感觉不到饥饿,疲累,甚至绝望,只有麻木,正恍惚间,空中突然爆出一团金色炽烈的光芒,当头罩下,刺眼的光芒来得太过突兀,冷云汐不由得闭上双眼,刹时,一股巨大的吸力传来,她尚没来得及反应,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当感知渐渐回归身体时,耳边传来了细碎的说话声,此刻冷云汐只感觉头疼欲裂,眼皮沉重,挣扎了许久,才缓缓睁开双眼,适应了一会儿光线,她开始打量起眼前。
这不是她的花阁吗?刚才的一切莫不是一场噩梦?
不自觉的她摸了摸胸口,这里并没有传来想象中的疼痛,那样致命的伤竟消失不见,难道说刚刚发生的,真的是一场轮回梦魇?
压下惊惶,冷云汐大声喊道:“紫林!”
门应声而开,一身天青色纱裙的女子如风一般的闯了进来,见到从床上坐起的冷云汐,焦急的小脸霎时变得狂喜,一下就扑到了床前,跪着呜咽道:“小姐都昏迷一天一夜了,御医说小姐今天定能苏醒,果然没有骗人!”
进来之人正是紫林,可听到她所说之话,冷云汐怔愣了,半晌反应不过来。
紫林的话让她有点熟悉,似曾在某个时候听到过,可她在脑海中翻找了个遍,也想不起究竟是什么时候听到的。
凝着紫林担心得挂满泪珠的脸庞,冷云汐只觉心中不停涌入丝丝暖流,让紧绷的身体舒缓了许多,不由自主,她伸出手,在紫林的满目震惊中,轻轻拭去了她脸上的泪痕,带走了那灼热的冰凉。
正在此时,门外进来了另一道身影,脚步急切,一脸喜意,来人正是冷云汐贴身使唤的另一侍婢紫竹,只见她端了一盆水,急急走了进来。
看清了那张脸,冷云汐温和的神色瞬间阴沉了下来,目光如刺,细细打量。
见到冷云汐略显苍白的脸色上隐现不快,紫竹安置好手中的银盆,便快步走到紫林身侧,也跟着跪了下来,神情多了丝忐忑与惊惧。
“小姐,都是奴婢的错,奴婢认罚,您千万别气坏了自个儿的身体!”紫竹说罢,重重的磕了几个头,碰撞地板的声音沉闷而实在。
冷云汐面色阴晴不定,紧抿着双唇,冷盯着紫竹,一时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