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少陵在前院刚刚起来,觉察出来有人进了院子,看看院门,心道:“也怪我,昨晚上光顾练功了,也没锁门,可岚这个点儿该是在练剑,我去瞧瞧吧。”他走到这儿的时候两人已经分开了,萧德言用扫把划破可岚衣服他可没瞧见,走上去,问明了原委,微微一笑,道:“德言也是好心,一大早的就给我扫雪来了,岚儿你也在,正好,这就是我跟你说的你新来的师哥。”可岚瞧瞧萧德言,脸色仍旧是铁青,半天没说话,转身进了自己房了。萧德言心中甚是后悔,心道:“我没事扫我的雪多好,看人家姑娘练剑干什么。”卢少陵看出来了,道:“德言,可岚比你小上几岁,以后便是你的师妹了,你们可别生了别扭。”萧德言心道:“我可得想办法,无论如何要好好的给可岚姑娘赔礼道歉。”他点头称是。卢少陵正色道:“德言,我有几句话跟你说,你随我来。
卢少陵与萧德言从后院走出来来到前厅,卢少陵在高脚椅上端坐,道:“德言,昨天我在你家中跟你所说的收你为徒,这话说了一半,可没完全说明白。”萧德言一旁垂手站立,心中纳闷:“这怎么叫说了一半,莫非我今天太过唐突,卢先生反悔了?”卢少陵顿一顿说道:“昨日你还没到家,我与你父亲祖父先行商量了一番,老国公说还未说什么,却是令尊言道日后开科取士,学的是策论讲经写文章,恐怕我卢某教不了你。”萧德言心道:“原来是这么回事。”他自己的爹什么性子他清楚得很,萧定一为人刻板,学问虽高但变通极少,萧德言心说没想到卢先生还是个小性子,忙道:“卢先生,家父的意思并非质疑先生学问,不过他对我期望极高,更甚于他自己,因此有些不能变通。”
卢少陵微微一笑,道:“德言,你道我是那般小气之人么,不过有一节,我要跟你说得清清楚楚,免得你日后生了顾虑。”萧德言心中一凛,道:“先生请讲。”卢少陵道:“德言,我收你为徒,不仅是为了补偿你被我师弟所伤,更兼有一桩缘由,这缘由现在不能跟你说,而且确如令尊所说,经史策论我教不了你,我也没打算教你,我要教你一门武功,你算是我门派中的弟子,听明白了么?我现在问你一遍,我教你武功,你愿不愿意跟我学?”
萧德言想了片刻,仰头说道:“我愿意学,卢先生,求您教我武功。”他回答的干净利索,卢少陵大喜,道:“好,你随我来。”转身离座。原来萧德言这些天来接连遇险,心中早已有些动摇,每每深夜他在书桌前所想,治世文章,在这治世之中,文章便真的管用么?如今听卢少陵说要传他武功,也就欣然应允。萧德言随着卢少陵来到里面套间,这里面收拾得干净雅致,笔墨纸砚一应俱全,看样子正是卢少陵的书房,在这书桌正面相对的墙上,挂着一幅画像,画中人三十岁左右的年纪,身穿白衣面目俊雅,脸上带着一股落寞之色,萧德言心道:“这是谁啊。”也不敢多问。
卢少陵来到画像前跪倒施礼,站起身来点手唤过萧德言,道:“这是我们门派中的祖师爷,你快拜祖师爷。”萧德言跪倒给画像“蹦蹦蹦”磕了三下,卢少陵手捻须然微微笑道:“好,德言,我们门派叫做仙谪派,你可要仔细记住,但是若有人问起,你可不能轻易给他知会,我门派立派百余年,这里面牵扯甚多,错综复杂,你明白么?”萧德言点头称是,卢少陵道:“你今年多大?”萧德言答道:“弟子今年十八岁了。”卢少陵点点头道:“我派武学讲求循序渐进,内家修为,因此便你这个年纪学武,也不算晚,想我当年与你年纪相仿,也是手无缚鸡之力。你好好努力,将来必有所成。”他一番勉励甚是凑效,萧德言心中一暖,跪倒行礼,道:“弟子定当不负恩师教诲。”卢少陵伸双手将他扶起来,道:“你肯用功,我今天便传你周天功的总诀。”
周天功乃是相传自八仙之中的吕洞宾所创的道家内丹术,古书中有云“凡二十八宿及诸星,皆循天右行,一日一夜为一周天。”卢少陵将小周天功的总诀传于萧德言,让他用心记忆,萧德言五岁开蒙读书背书最是擅长,不过半日,便将这总诀背的滚瓜烂熟,卢少陵见他记熟,将这总诀中的道理法门一点点拆讲给他,萧德言本就熟读易经,道门功法多离不开易经,因此他学起来进境甚快,从他入门来,半个月便可集气在任督二脉,内息虽弱,但已小有所成。萧德言每日清早便来听卢少陵讲这小周天功法,深夜读书已毕,在床上盘膝打坐,练了足有一月有余,这时候就进了腊月,天气一天比一天寒冷,萧德言苦练这周天功,渐渐手脚轻便,也不觉得如何冷,内息在任督二脉中运行渐渐成熟,卢少陵每日检查他内功进境,时而勉励一番。
话说这一日天色蒙蒙,飘飘洒洒降下了雪来,萧德言身裹华裘,踏雪来到国子监,进门先给老师问早安,进得师父房门,可岚竟也在房中,自从前日萧德言偷看可岚练剑之后,两人极少碰面,萧德言依她身材让府中裁缝给缝制了几件衣裳,可岚看也没看,连盒子一起给扔了出来,卢少陵百般调解,却不奏效,萧德言自己也知趣,决不再踏进后院,两人的武功也是分开教的,因此这一回在卢少陵书房遇见,萧德言自觉不好意思,只听可岚道:“师父,您就让我出去半日吧,过了午时,我一准回来,我给您添点衣服杂货,每个月不都得有这么一回么。”卢少陵道:“让你出去准保要在外面惹祸,我不如自己去。再说你总想出去玩,剑法练得怎么样了?”萧德言知道两人情同父女,自己也不便开口,卢少陵抬头看见萧德言进来问早安,道:“德言,来啦?”萧德言走上前去给师父行礼,道:“师父,外面雪下得甚急,不如我替您去采买一番。您都需要些什么?“可岚在一旁狠狠瞪他一眼,道:”师父,您可别让他去,他是想偷懒,不想练功啦。”卢少陵道:“德言一向用功勤勉,哪像你,就知道贪玩。得啦,你们两个一起去吧,在外面可别惹祸,早去早回,听见没有?”卢少陵也想趁此机会让两个徒弟说说话,消除一下误会。可岚心中不大愿意,但又一想:“不跟着这个呆子怕还真出不去,等我出去了再找个机会将他甩开。”也就点头答应了。
萧德言和可岚两个人离开国子监,沿着大道,信步向东市而去,一路之上,萧德言见可岚脸上不快,犹豫一下,说道:“可岚姑娘,前日之事,都是萧某的错,请你不要见怪。”可岚心中所想是怎生摆脱他,似是全没听见,萧德言心中烦恼,两个人堪堪走到东市,可岚眼珠一转,道:“师哥啊,咱们给师父采买用品,你可知道师父要些什么?”萧德言听到“师哥”二字心中一宽,她终是不再生我气了,道:“师妹,平时都是你给师父买,我可不知道啊。”他入门虽迟,但依照卢少陵的意思反而是师哥,萧德言不能拂了师父的意思,因此称可岚为师妹。可岚笑道:“师哥,你就在前面那个茶馆喝着茶等我,我进东市买完了东西便回来找你一起回去,如何啊?”萧德言觉得不妥,心道:“我不知道买些什么你带我去不就完了,还让我等着。”但他看可岚脸上笑容甚是可爱,也罢,她刚刚肯原谅我一点,我就诸事都依着她吧,点点头道:“好吧,师妹,我就在里面等你。”可岚见他转身进了茶馆,心中欢喜:“这呆子真真好骗。”
可岚平日里经常来这东市玩耍,三拐两拐,便在店铺之中将卢少陵所需之物买齐备了,心说:“我可不回去找那个呆子了,找个酒家吃点东西便自己个回去。师父若要问起,怎生编个谎话也能搪塞过去。”她主意打定进了东市里面的一处酒家,这酒家不大,装潢得甚是干净素雅,店小二见是熟客,忙给迎上了二楼,可岚点了几样东西,叫了一壶花雕,自斟自饮着,该当出事,正在这时候,打楼下脚步声响,走上来五六个衣着不凡的年轻人,当先一人白净面皮,容貌俊秀,笑呵呵正说着:“我说,今天该谁了?自己说,让我揪出来可要好好敲敲他,吃不足五十两纹银不出店门。”后面几人中有一个说道:“少统,今天可该你了,你不请谁请。”几个年轻人说着话找了张桌坐下,伙计肩头上搭着白手巾迎过来,道:“几位爷,吃什么啊?”领头那个年轻人嘿嘿一笑,道:“好吧,我请便我请了。”说完点了八色菜肴,并几壶酒,内中有个粗眉大眼的少年说道:“大哥,哪能让你破费,先吃着,一会我结账。”“呦,少统,你看人家小公爷,就是豪爽,挥金似土。”那少统道:“去去,你们就知道让我兄弟背黑账,出来多少回了,每次不是我兄弟会钞。”书中代言,那少统正是前文提过的金吾卫将军之子张英奇,那粗眉大眼的少年正是柴玄武,他们几个金吾卫今天没事,溜出来闲逛,可巧与可岚进了同一处酒家。
可岚可不知道他们是谁,她有心事,心中烦躁,这几人上楼来,她连眼睛也没抬,自顾自吃自己的,就说这几个金吾卫,内中有一个坏小子,平时就爱沾花惹草,姓胡,叫一统,今天本来该胡一统请客了,他在后面不吱声,心说:“有少统还有柴玄武这个冤大头,怎么也论不着我会钞。”大伙这正吃着,高谈阔论,他心思也没在这上面,眼睛往周围踅摸,“诶”这小子眼睛可真毒,一眼就瞄上可岚了,一看这人少年公子打扮,却是肤若凝脂,皓齿蛾眉,这分明是个女人啊。
胡一统小声说道:“我看出来,那边那个是个大姑娘男扮女装的。你们瞧瞧是不是?”有几个兴趣来了,有人说道:“胡一统你别胡说了,离着好几张桌子我咋没看出来呢?”胡一统道:“我说是肯定是,要不咱们赌一赌?”那个金吾卫道:“赌就赌,要真是个大姑娘,我给你十两银子,不是的话你可得给我。”胡一统心说你这十两银子是我的啦,口中说道:“我趁她不注意,把她头上文生公子巾一拿,你们瞧仔细点,是不是个女人。”张英奇拦道:“得啦,老胡,好好吃你的,没事拿人家头巾做什么。”那几个金吾卫都是好事之人,都跟着起哄,有人说:“少统你别拦着,我倒要看看胡一统怎么拿人家的头巾。”张英奇还没说话,一看这胡一统摇摇晃晃地已经过去了,也就一笑置之。
可岚想着心事,猛然间觉得自己桌前有个人过来了,抬头一看,眼前人长得贼眉鼠眼,身材晃晃悠悠的,一看就不是好人,不想搭理他,假装没瞧见,喝自己的酒。胡一统心说我不能直接就这么掀人家帽子吧,不笑假笑,嘿嘿嘿咧嘴一乐,道:“这位兄台,你好啊。”这就是没话找话,可岚看也没看他,胡一统一瞧,暗道:“小丫头片子挺能绷得住,好,你不搭理我,我把你头巾摘了,看你哭不哭。”金吾卫大将军张陵平时御下不严,这手底下的金吾卫肆无忌惮,什么都敢干,他瞧着可岚没注意,冷不丁伸手就奔着可岚头上去了,胡一统心里想得好啊,他这一下出手虽然不慢,可岚可早留上神了,胡一统手伸出来,可岚左腿一抬,后发先至,正蹬在胡一统小肚子上,胡一统哎呦了一声一屁股坐倒在地上,这一脚甚重,胡一统哼哼哈哈半天才爬起来,这几下促变丛生,后面几名金吾卫看得清清楚楚,大笑出声,跟胡一统打赌的金吾卫眼泪都笑了出来。
张英奇素不喜胡一统本领既差,人品又低,但同为金吾卫,见他如此狼狈,心里也不大舒服,柴玄武微微一笑,道:“大哥,把胡一统叫回来,给那公子陪个不是,也就算了。”张英奇点点头。两人正说间,突然间胡一统手中寒光一闪,多了一把匕首,咬牙切齿,也不答话,奔可岚分心便刺,这酒楼二楼之上还有几桌吃饭的,方才胡一统被踢得摔倒,姿势甚是可笑,吃饭的几桌食客有人笑得喷饭,可是胡一统拔刀出手,谁也没想到,酒楼上人人变色,张英奇刚要喝止,匕首可就到了可岚身前,可岚杏眼圆瞪,闪身避过,转到胡一统背后,奔他后心便是一掌,这一掌运上仙谪派嫡传的内功真力,她虽年纪幼小,功力不纯,饶是如此,胡一统已然承受不住,匕首哐当落地,站立不住向前一爬正好爬在一桌酒菜之上,弄了个杯盘狼藉,撞碎的酒杯碗筷弄得胡一统一身一脸,脸上鲜血模糊,胡一统就觉得后背火辣辣的疼痛,挣扎了几下,后仰着栽倒在地。
这下楼上的酒客们跟炸了营一般,喊道:“可了不得了,打死人了。”楼下“噔噔噔”跑堂的伙计掌柜的都跑上来了,一瞧,怎么着,打成这样了,可一瞧可岚脸色阴沉,也不敢上去劝,垂手一旁站着,这时候张英奇几个一瞧不能再看着了,几名金吾卫把胡一统围住了验看伤势,一看那,没什么大碍,可岚姑娘给留着情呢,这一掌可没用全力,剩下一点皮外伤不足道,张英奇头一个走上来冲可岚一抱拳,道:“我说这位兄台,我这个兄弟是不对,兄弟你教训教训也就完了,可是你不该下重手伤他。”一旁胡一统躺在地上哼哼道:“英奇哥,你可给我报仇,这丫头片子手可真狠。”可岚定定神,瞧瞧张英奇,道:“什么叫做不对,你兄弟手持利刃要行凶,这楼上多少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大唐治下律法摆在那儿,这能是一句不对就完了的么?”
“哟。”张英奇暗道,“好一张利嘴。”这时候两个人离得近了,姑娘又开口说了话,张英奇便看出可岚确实是个女人,心想:“我也就别和女人一般见识,赶紧着把胡一统带回去瞧瞧伤。”又一抱拳道:“这位姑娘,在下唐突了,这事完完全全怪我的兄弟不对,你打也打了,我们把他带回去好好教训,姑娘这桌酒菜被我兄弟糟蹋了,我出钱会钞,你看行不行?”柴玄武在一旁听着,心中暗赞:“罢了,也就是我大哥,这几句话说得在情在理。”哪知道可岚姑娘把脸一沉,柳眉倒竖,冷笑道:“我看这样不成。”张英奇心说:“不行?这还不行?”心里边这火就顶起来了,道:“那姑娘你说怎么着行?”可岚微微冷笑道:“要我说你们现在就让这小子给我磕头赔礼认错,我气一顺,便原谅了他。
”张英奇平素依父亲师父之名,处处受人尊敬,今日在酒楼之上给个小丫头低声下气求恳,依他已实属不易,哪知道可岚咄咄逼人,张英奇胸中火气,瞧瞧一旁胡一统一脸血一身的污秽,冷笑一声道:“姑娘,在下好言赔礼,姑娘却咄咄逼人,不肯容饶,既然如此,想是姑娘自持本领高强,常言道,遇高人不可交臂失之,在下想领教一二,不知姑娘一下如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