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几个官员,索索继续往监狱更深处走。从一间间阴暗的牢房角落里,他瞧见了一个又一个目光呆滞的人——再往深处走,空气中浮荡着一种令人蹙眉的烟臭味。索索本以为是卷烟,可仔细嗅去,他却疑惑地皱起了眉毛……
“这里还有人吸食西罗?”他疑惑地回眸瞥向身后跟着的一个监狱守卫,对方则紧张地猛点了下头。
点一下后,他再接连点了几下:
“对不起,祭祀大人。我这就叫他们清理监狱……”
“不用了。”索索垂眸,继而低声轻笑:“反正你们也能靠这个赚到钱,是不是?”
“不是、绝对不是……”
“你别唬我。”索索道:“没有经济来往,你们哪敢让人带这种东西进来?我只问一句——在这座监狱里,应该没有哪个守卫也吸这玩意儿吧?”
“没有。”监狱守卫忙摆起了双手:“绝对没有!我们哪儿敢碰这玩意儿啊。”
“……”
索索猜,这句话也是谎言。
继续前行,空气中的西罗味便更浓了。魔石灯光照耀下的身处在黑暗中的犯人们,有些正所在角落里发出或痛苦、或快活的呻吟声——在索索看来,这些人活着也和死了没什么两样。那些不躺在毯子或稻草上的犯人,应该就是西罗吸多了的瘾君子——他曾在一本书上读到过,说是西罗这玩意儿一旦开始食用或吸食,就会给吸食者带去极强的快感,令其口舌发干、脊背发烫,而在吸食过量时甚至还会导致昏厥……
越往前走,他便越感到心惊胆战;越往里走,他便愈发感到害怕……
“这儿到底有多少?”他再次回头质问道:“这样的人就算再放出去,他们也还是会为了西罗再次犯罪吧?”
“哈哈……”监狱守卫尴尬的笑了笑。
至于那几个跟着索索的官员——他们的脸色则越来越难看,渐趋铁青。
据索索所知,街上一般是买不到西罗这种玩意儿的。一些道德败坏的奸商会从如南境一带的地方购买西罗植株,再尝试将这些草叶熬制成糊、捏制成散。在索菲,但凡是有点儿脑子的家庭都知道这玩意儿是害人的东西,可穷人们却没有这种概念。不过好在西罗价格昂贵,索索在此之前除了在奥尔马奇兰旁的佣兵城第一层见过大量吸食此类物品的瘾君子外,便再没见过这么多的“病患”……
“祭祀大人,您放心,我一会儿肯定让他们把这里全清理一遍。绝对、绝对不敢再让谁把那玩意儿带进来,我保证……”
“那不重要。”索索呆滞地应了一句。
他又勉强看了眼一个正在地上打滚消热的肮脏男人一眼。而后,才堪堪将视线挪回了前方……
“这儿的犯人,大多是贱民出身?”他问。
“确实是。不过也有一些外边乡下的穷光蛋。”
“既然如此,他们是哪来的钱买的西罗?”索索再次回眸瞪向那守卫:“购买西罗、买通你们。这都得花一大笔钱!”
“大、大人,我——我真的没有被买通啊,我们这只是…那个,我们只不过是……”
“这些瘾君子给了你们多少钱?”索索又问。
“不是,祭祀大人。我们真的没有……”
“你少废话!”索索稍有些生气了,他斥责道:“你说实话,我不追究你们的责任!可要是再这么敷衍下去,小心你的脑袋!”
“五个铜板。”监狱守卫吓得站直身子,暂停脚步:“回禀祭祀大人!五、五个铜板一次?”
“哈——?”
“祭祀大人,我这次说实话了。绝对的实话……”监狱守卫害怕地抬眼看了下索索,旋即赶忙将视线再度低垂:“我们也都不富裕。这些犯人有钱买,所以就允许他们向外面买了。带进来一人份需要五个铜板,都是这个价……”
“你们也插手了?”索索又瞥向那几个官员。
“我们?不不不,那怎么可能。”
“祭祀大人,我们是真的不敢啊。”
“是啊,我也不知道有这事……”
“你们说谎。”索索怒意渐涨,语气激烈:“要是没有行政府参与,就凭这几个狱卒?他们敢吗?”
这一瞬,他仿佛忘记了自己仍深处地下。原本,索索已打定了等离开后再做调查的想法,可不知为何——光是看着这些昏庸堕落的官僚们,他就想骂。
“祭祀大人……这绝对不可能有我们参与的。”刚才进来是负责举着火把的官员显得颇为焦虑,他小声辩解着:“您想啊,如果是我们也参与了此事……我们干嘛要现在带您来这儿呢?这不是给自己找不愉快吗?”
“那还能有谁?”
索索越来越糊涂了。他站定身子,不再往更里面走:“你们难道想说,这件事和行政府无关。全是这帮守卫自作主张?”
“祭祀大人!祭祀大人都是我不好!”
啪!
突然,索索只听得一声脆实的巴掌声。再一看,那个领他们往里走的监狱守卫竟主动打起了他自己的嘴巴,这声音听得索索心烦。不知怎的,他总感觉这件事中好像又哪儿不对劲儿——可是,究竟是哪里有不对呢?认真想去……他又实在是琢磨不出。
“好了!”他焦躁地吼道:“用不着你现在表现!我都说了,这儿发生了什么和我无关,我也没想管!”
这般说过后,他再往前走出几步:“这不是什么大事,他们仔细吸是他们自己的事。我唯一害怕的是——你们这些人,可别犯下那种强迫犯人吸食让他们染上毒瘾,再以此长期牟利的蠢事!”
骂过这句,索索心里突然仿佛想通了什么。
他的眼前一片清明——没错,这件事,行政府那儿肯定知道……
而且,这件事很可能就是市长大人故意暴露给自己知道的。监狱守卫收受贿赂往监狱里运送西罗,这本来就是件可大可小的事——可但凡是事,就绝对脱离不开行政府那边的监管和掌控。换言之,行政府不知道此事的可能性绝对为零——可倘若如此,市长大人他这样做的目的又究竟是什么呢?
索索颇为疑惑。不过,他还是决定以不变应万变。
继续前行,女人的呻吟声便越来越清楚了。与此同时,索索也仿佛听到了很轻的男人骂声,继续前行,这声音便也越来越清楚了——依稀好像是在骂“狗祭祀”、“狗东西”、“贱玩意儿”、“干死你”之类的话。又转过一个拐角,此时,女性的呻吟声已经响到了一种难以复加的地步,而直到这时索索也才总算听清楚了里面男人的骂声——哦,原来如此……
于是,他笑了。
“这边的祭祀也只有我了。”他回瞥了眼跟在身后的守卫:“把门打开。打。”
“打?”守卫讶异地瞪大了眼睛。不过,他很快便理解了索索的意思,于是,这人便赶忙迈小步跑上前,在用钥匙打开那对战得昏天黑地的男女的牢门后,一脚蹬开那朝墙撑着胳膊任由男人在后面顶的妓女,再狠狠抓过裸着下半身的男人,只一拳,便将那汉子揍倒在地。
“你先打,打得他鼻青脸肿。叫他好好记住——哪怕想在临死前骂我也不行。”
笑话!我可是祭祀!
索索自问刚才的审判不昧良心。他依照索菲帝国的律法,对每个犯人都判处了最适合他们罪行的惩罚——换言之,他是绝对的正义。在索索想来,这些人哪怕在临死前祷告祈求神明原谅他们的罪行也是好的,反观这种死到临头还不悔过、一副下贱样只敢逞口舌之快的玩意儿——啐!
于是,他就站在这个单间门口饶有兴致地看守卫揍那男人揍倒对方求饶。在这个过程中,那被唤进监狱的妓女吓得心惊胆战,她最初还发出了几声哀嚎,就好像那些拳头不是打在那人身上,而是马上也会落到她身上——哈哈……简直可笑极了。
等到那男的终于被打得失声啜泣时,索索叫守卫停下了手。
原本,他还想问问男人知不知道为什么挨打,但想来想去,他还是决定别这么无聊了——“咱们走吧。”
说了这一句,他已经将视线看向了这条路尽头处的那面墙壁。索索知道,那个被自己轻判的犯人一定就在这附近:“砍人手的时候,你们该不会在这种地方动手吧?”
“祭祀大人,您这是哪儿的话。”
守卫呼哧呼哧地喘着,只是打一会儿人,他就累成这样……唉。
看来,罗摩铎这小地方还真是完全比不上奥尔马奇兰。
“待会儿,你们得把那个犯人带出去。带到专门的地方,让专业的医生把他的手截掉。”最初,这个守卫愣了一下。看来是还不知道有人需要被断手。但只一瞬,他便反应了过来,并就索索的这个问题做出了细致的解答:“只不过,罗摩铎没什么好的医生。处理的时候可能会很麻烦。”
“医生也可以指定的吗?”索索讶道。
“是。如果您判处了犯人断手的刑罚,那只要他的手没了,一切就都好说了。”说到这儿,守卫抬手擦了下左边眼底:“至于那人的手是怎么断的、被谁弄断的。那就没人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