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队明朝骑兵风驰电掣,如狂飚一样席卷而来,在公子面前嘎然而止,众骑兵停了下来。
为首一位顶盔掼甲的年轻将军,目若朗星,英姿勃勃,不怒自威。
他勒住了马缰,目视前方狼奔豕突,四散奔逃的山匪,手中银缨枪一挥,“小小伏莽山贼安可逃?军兵们,听令,追!除恶务尽,杀他一个片甲不留!”
“是!”众骑兵顾不得歇息,打马如飞,身后卷起了漫天尘土,向着山匪遁逃的方向分头追去。
“多谢赵将军!谢谢赵将军救命之恩!”公子向马上年轻将军,三揖三让道。
“你说什么?”
“我说谢赵将军的救命之恩,刚才不是赵将军一箭射掉了虬须大汉手中的利刃,吾岂不登了鬼箓?”
“你何知吾姓赵?”年轻将军一脸懵懂。
“将军白盔白甲,勒马横枪,叱吒风云,英雄了得。箭无虚发,神勇无敌,虬须大汉惊得肝胆俱裂,夺路狂奔,岂非赵子龙降临?”
“你!你?”年轻的将军哭笑不得,却也无愠色,“公子太诙谐了!逐杀几个区区盗寇,何谈得上‘叱吒风云,英雄了得’。别说我不是三国英雄赵子龙,退一万步讲,承蒙兄台夸赞,即使我是赵子龙转世,难道我就姓赵了?”
“适才玩笑话耳!请问将军姓甚名谁?哪儿人氏?何处贵干?”
“小可戚景通,字世显,祖籍安徽定远,登州人。蒙祖上荫功,世袭登州卫指挥佥事、明威将军职衔。现任江南漕运督粮官,督运官粮到此,不料遇到山贼劫道,瞅见公子危在旦夕,吾才出手相救。”
“久仰,久仰!原来戚将军是我大明元宿功臣后裔,请受在下一拜!”公子欲下拜。
“别!别!折煞末将了,公子谬奖本就承受不起了,更别说降尊纡贵下拜了!”戚景通一急,翻身下马,赶忙拉住了公子。
“请问贵公子姓甚名谁?哪儿人氏?何处贵干?”
“在下廖道南,字鸣吾,祖籍湖广衡州府,蒲圻人。现在去北京赶考。”
“廖公子言谈举止气度不凡,一看就是饱读诗书之士,原来是去参加京师会试的举子啊!末将失敬了。”
随之戚景通话锋一转,“末将曾看过一幅上联,却一筹莫展,愚拙,才疏学浅,对不出下联。廖公子满腹经纶,能否续对一下下联?或者指点一二,望不吝赐教。”
“不才也不一定能对出,请戚将军出上联,不才只能勉强一试。”
“廖公子过谦了,好!上联是‘印月井、印月影、印月井中印月影,月井万年、月影万年”
廖道南一听,感觉对上下联确实难度大,对联的要求是既要有“对”,又要有“联”。形式上成对成双,彼此“虚”与“实”相对;一幅对联的上联和下联,必须语言鲜明简练。平仄相合,仄起平收,音调和谐。
虽然难,可是这难不倒他,廖道南静神凝思了一会儿,随之吟出,“洗墨池、洗墨汁、洗墨池里洗墨汁,墨池千古、墨汁千古”
戚景通心中一惊,暗暗佩服,此联对仗工整,平仄协调,仄起平收,实为上乘佳作,“廖公子果然天赋异禀,出口成章,真可谓学富五车、才高八斗。比之曹植七步成诗也不差!”
这时一阵马蹄传来,须臾一个骑兵打马来到戚景通近前,弃马下跪叩首:“启禀将军,七名山贼,除一名首犯脱逃外,其余六名,有四名山贼毙命于马刀之下,生擒活捉两名。请示对两名俘获的山贼如何处理?”
“杀勿赦!”
“是!”,不一会儿,两名山贼被五花大绑押了过来,一名士兵喝令他们跪了下来。他举起了手中雪亮的马刀,只等一声令下,这两名山贼就会身首分离,成为刀下之鬼。
“慢着,等等,让我问一下!”廖道南摇了摇头,向戚景通摆了摆手。
戚景通不知道廖道南葫芦里卖的什么样药,只得将举起的手放了下来,将一个“杀”字生生地吞了回去。
“你们为什么作劫道贼,打劫过往行人?”
“迫于贪酷,困于饥寒,劫道是为了求得一时温饱。”一个山贼低头回答道。
“你们村有多少人为盗?以劫掠为生。”
“十有一、二”
“为什么你们村之人,十之八九不为盗?他们就不迫于官吏贪酷,困于灾害饥寒?”
“.....”这个山贼刚才还振振有词,现在被驳得哑口无言。
“因为剽悍,身强力壮就可以为非作歹,打家劫舍,祸害商贾、过往行人?就可以肆意妄为,荼毒一方?”
“不敢!”这两个山贼汗流浃背。
“利刃之下,何会言敢?”
“大人,我等真的悔青肠子了,噬脐莫及。”
“如放了汝等,会改弦更张,重新做人吗?”
“如放了吾等,大人,不,不,公子就是吾两人的再生父母,这儿就是吾两人的再生之地,衔草结环也要报答。”在强烈的乞生愿望支配下,两人叩头如蒜。
“你们两人叫什么名字?”
“我叫张横,他叫刘义。”张横指着另一个说道。
“张不要横,刘要有义。”廖道南诙谐道。
“公子是说吾的名字,有,有蛮横霸道之意?”张横脑子不笨,反应很快。
“是的。”
“请公子赐名,吾三生有幸。”
“叫张立如何?”
“张力,是说吾‘力大如山’?”
“不是。”
“那就是站立的‘立’了?是叫吾站立做人?”
“是叫你成佛的‘立’。”
“吾不明白公子的话。”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立’。”
“吾明白了公子的用意。谢公子赐名,今后我就叫张立了!”
“张立、刘义!”
“在!”两人答道。
“起来。”廖道南走向两人身边,解开了紧绑着两人的绳子。
“哎”戚景通伸手欲阻拦,想想又放下了手。
“你们走吧,你们是从鬼门关出来的,走到天涯海角也别忘记了重新做人。”
“是!公子的话吾两人铭记在心。”两人跪下向廖道南叩谢。
“你们要谢的是戚将军刀下留情!”
“是!”张立、刘义两人又葡匐到戚景通的脚边,“谢戚将军的不杀之恩。”
戚景通鼻子“哼”了一声,扭头一边。
“大恩容当日后报答。”说完这话,两人且拜且退,慢慢地从廖道南、戚景通两人的视线中消失.....
“想不到廖公子还有菩萨心肠,不知当时性命危在旦夕之时,是作他想,还是作此想?”戚景通微哂道。
“戚将军听吾言,杀人不过头点地,手起刀落,人头落地,痛则痛快,只是他们两人永远是鬼了;刀下留人,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喻以大义,盗亦有道,他们俩人今后可能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究竟是让他们做人好?还是做鬼好?”
“这个吗?这个.....”戚景通支支吾吾,拙于言词了。
“我就不相信戚将军心中没有恻隐之心,戚将军心中就没有善性?”
“我有,有.....”,戚景通心道,“廖公子你言词太犀利了,我能说自己铁石心肠,冷血,残酷无情吗?那我岂不变成了世人眼中的天魔星下凡,嗜杀成性了吗?”
“那不就对了吗?说明我没有放错啊?”
“是的,没有放错。攻心为本!”戚景通言不由衷。
这当儿,廖道南的僮仆牵着羸马过来,廖道南欲要上马,打算就此与戚景通惜别。
“廖公子此去京师有数千里之遥,穿州过府,关山重重,廖公子为何骑着此驽劣不堪之马?何日才可到达京师?岂不会误了考期?”
“此马虽然瘦弱,但是并非如戚将军所说的那样驽劣不堪。”
戚景通听了廖道南的解释,并不说话,凝神运掌,三分用力,“呯”地一掌出其不意拍马鞍上,羸马一惊,不堪重压,随即瘫倒于地。
“还说不是驽劣不堪?一掌之力,竟然瘫倒于地。吾如十分用力,岂不倒毙?”戚景通颇有几分得色。
这一下子让能言善辩的廖道南无言可对。
“这样吧,廖公子。吾有一建议,不知可听否?”
“请戚将军明言。”
“吾现在的坐骑,是一匹十分矫健的骏马!吾曾经骑它驰骋疆场,冲锋陷阵,接敌厮杀,斩将夺旗。它也曾经救过吾的命。红粉赠佳人,宝剑赠壮士,骏马予公子。”
“骑着它,廖公子定能旗开得胜,马到成功,月宫折桂,金榜题名。”
廖道南推辞道:“君子不夺人所爱,某非君子,但也知此义。行不得。”
“马是武将的第二生命,尤其是将军已与马配合默契,合二为一,人马合一,所向无敌!将军所向披靡,此马功不可没。送吾区区一书生实在可惜了。再说.....”
“再说什么?”
“再说吾此次去京师参加会考,时间绰绰有余,考期还有数月呢。家父曾叮嘱吾,要趁此机会游历大明天下,了解山川胜形,熟谙各地风土人情、掌故,读无字书,听无弦音!”
“吾如骑将军的骏马,一日千里,岂非几日即可到达京师,岂不有违家父初衷?”
“廖公子不知,此马平时性脾温顺,廖公子想快则快,想慢则慢,缰绳在手,操控自如,涉水如履平地。且在情况危急时,它能舍身救主,赴汤蹈火。廖公子此去难保一路无险,到时就知道此马的好处了。”
廖道南还要推却,却见自己的僮仆“扑通”一下叩拜于地,“戚将军赠宝马于我家公子,盛情难却,小人廖容代公子收下了。公子有骏马骑,僮仆也有羸马骑,两相其便。小人廖容代我家公子相谢了!”
廖道南听得仆人廖容如此说,亦不好再说什么了。“恭敬不如从命,那吾就收下了戚将军的宝马了。只是无以为谢!”
“那个要你谢吗?”
廖道南骑上了戚景通的马后,暗叹“果然好马!脚力雄健,骑上去稳稳当当。”
“戚将军我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廖公子一路顺风!”
两人互道珍重,廖道南跃马挥鞭,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