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就是天策府的马房,前几天才新来了几十匹高昌马,别看这些马跑得虽然不快,但耐力却极好,最适宜行军作战之用。”
“孙主簿……其实有一件事我该向你道歉。”
“姜祭酒想说的是前天老夫落水的事吧。”
“原来你都知道了,事出无奈,还请多多见谅。”
“大小姐已经和我说过了,老夫明白,姜祭酒也不必再放在心上。”孙伯彦笑了笑,指了指前面道:“过了马房前面就是校场。”
“我们去看看吧。”姜沉舟道。
这是他来到天策府的第二天,孙伯彦正带着他了解府中的环境。刚刚他已看过兵舍、武库和马房,现在只剩下校场还没去过。
很快他们已来到校场。
校场四周围满了人,看起来很热闹。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中间的场地上,有人正在比武较量。
姜沉舟和孙伯彦挤进人群,才发现其中一个人就是秦笙,她的对手却是一个看起来至少三百斤的壮汉,
壮汉不但膀大腰圆,长得也是一脸凶相,看起来就像庙里的怒目金刚。
他用的是一把三尖两刃的陌刀。
陌刀是唐军常备主战刀,它不但比横刀长上一倍,也比它重上不少,陌刀还有另一个名字——斩 马刀。
要挥舞这种沉重的长柄兵器本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幸好壮汉体型庞大,力气也大。一把笨拙的陌刀到了他手里,竟挥舞得风声阵阵,刚猛无比。
面对气势汹汹的壮汉,秦笙没有选择正面迎敌,而是凭借灵巧的身姿且战且退。陌刀虽然无坚不摧却也容易消耗力气,一旦壮汉的力气耗尽,她就可以伺机反击。
姜沉舟笑了笑,心中暗道:“这次她终于学聪明了。”他想起秦笙的上一次出手,就是因为自负轻敌差点命丧董连山之手。
就在这时,一阵响亮的喝彩声把他的注意拉回了校场。
转眼间,攻守的形势已发生了逆转。壮汉大口喘着粗气,连挥刀的动作也慢了下来。而秦笙却开始不断的步步紧逼,一刀接着一刀不断攻向壮汉。
铛的一声巨响,壮汉的兵器被打落在地,兵器落地的瞬间,秦笙的刀锋已停在壮汉的胸前。
喝彩声掌声瞬间响了起来。
秦笙赢了!
壮汉抱拳笑道:“看来大小姐的武艺又精进了不少,末将败得心服口服。”他虽然败了,却丝毫没有生气,反而称赞起了秦笙。
秦笙收刀入鞘,微微一笑道:“王校尉客气了,我不过是侥幸得胜……”她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她看到了姜沉舟和孙伯彦走了过来。
“你们怎么来了?”秦笙一边说话一边用衣襟擦了擦额头。她的脸红彤彤的,发鬓上还挂着几颗汗珠。
孙伯彦回道:“将军命我带姜祭酒到处走走,好让他可以尽快了解天策府环境。”
“原来如此。”秦笙点点头,看着姜沉舟道:“姜祭酒这两天在天策府还习惯吗?”
姜沉舟笑了笑道:“其他都好。只是一直被你们叫姜祭酒,一时还不能习惯。”
秦笙嫣然一笑,道:“你会习惯的。”就在这时,孙伯彦提醒了一句:“大小姐,我们还要回去向将军复命……”
秦笙道:“正好我也想找爹,一起去吧。”
秦琼今天并不在昭武堂,他在自己的书房。
他的书房就在天策府的东南角,此处本就雅致,书房外又遍植秀竹幽兰,看起来不像是军机要地,反而更像是一处文人的雅轩。
三人刚来到书房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男子说话的声音,声音听起来很
激动。
“本来以为他们会全军覆没在山谷中,没想到刚开战不久,突然刮起一阵狂风,吹得满天都是黄沙,什么都看不到。这些薛延陀人就在风沙的掩护下搬开了石头,逃走了一大半。本来我想趁胜追击,但大哥却拦住了我,他说穷寇莫追。”
“你大哥做得对,他向来行事沉稳,你应该多向他学学。”这是秦琼的声音,他的声音总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是,孩儿知错了。”
“二哥回来了!”秦笙欣喜的喊道,迫不及待的推开门冲了进去。
房间内,一个英气勃勃的青年垂首肃立在秦琼身前。
看见秦笙,青年笑得很灿烂:“笙妹,我正想去找你呢。”
秦笙却故意撅起了嘴,气鼓鼓道:“还知道找我?回来的都不告诉我!”在哥哥面前,她竟然也变得调皮可爱起来。
秦琼咳嗽了一声,正色道:“你二哥是回来督运粮草的,边关战事紧迫,过几天他就要回去了。”
原来青年是秦琼的儿子。帕莉夏说过秦琼有两个儿子,长子名为秦怀道,眼前的次子则是秦善道。
秦善道刚刚在说的“狂风”,“黄沙”,“薛延陀人”,难道是指峡谷里那场战事?姜沉舟记得那场战斗,他当时就在山顶。
他正思索间,却听见秦笙问道:“你们刚刚在说什么这么激动?”
秦善道笑道:“还能是什么,当然是塞外打仗的事。刚说到我军已设下天罗地网,却没想到还是被薛延陀人逃了。”
“对了……”秦善道像是想起了什么,道:“还有一件很奇怪的事。”
秦笙抬起头,好奇的看着他:“什么事?”
“伏击敌人的时候。”秦善道喃喃道:“我隐约看到山顶有两个人,一个看起来是老人,另一个是个少年。”
秦笙道:“这有什么奇怪的?”
秦善道解释道:“怪就怪在那是座荒山,不但方圆几百里没有人烟,连野兽都看不到一只,又怎么会有人出现呢?”
秦笙想了想,断定道:“那肯定是你看错了。”
“也许是吧……可是不对啊,也不止我一个人看到,那个少年看起来才不过十六七岁……。”说到这里秦善道顿了顿,目不转睛的盯着门口的姜沉舟,仿佛看出了什么。
他看了半天,终于开口问道:“你是?”
看来他并没有认出自己,姜沉舟暗暗松了一口气。
秦笙抢着介绍道:“他叫姜沉舟,是府中新来的军咨祭酒。”
“我就说怎么那么面生,原来如此。”秦善道爽朗的笑道:“你好,我叫秦善道,幸会。”
姜沉舟还了个礼:“二公子,幸会。”他故意低着头不说话,只希望秦善道不再看他。
幸好这时秦琼开口了:“你们来得正好。”他从书箱里取出了一封公文,公文上盖着鲜红的印章——兵部的印章。
“按照兵部的惯例,每两年都会巡视一次都督府,而今年刚好隔了两年。也就是说,又到了巡视的时间。”秦琼道:“这是兵部发来的命令,天策府负责巡视的地方也已经定下了。”
秦笙连忙问道:“爹,是哪里?”她看起来一脸兴奋。
“凉州,明日就出发。”
秦琼说完话,一脸严肃的看着众人,似乎正在考虑让谁去。可是还没等他开口,秦笙已抢着道:“女儿愿往。”
秦琼哼了一声,板着脸道:“还想带兵?难道你忘了商州的事?”商州的事姜沉舟记忆犹新,不过算起来也不能全怪秦笙,毕竟王琨也是朝廷的人,谁能想到他会对付天策府。
孙伯彦忙求情道:“将军息怒,其实商州的事不能全怪大小姐,属下也有责任。”
秦琼虽然依旧板着脸,但脸色缓和了很多。经过几日的相处,姜沉舟发现秦琼治下甚严,就算对自己的女儿也是一视同仁,甚至更为严苛。
秦善道也求情道:“爹责备的是,笙妹上次确实思虑不周。不过爹也常说,人只有经过历练才能成长。求爹再给笙妹一次机会。”看来这位二公子不但是个将才,还很会说话。
秦琼犹豫了很久,终于松口:“好,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希望你能有所长进。”
秦笙开心得跳了起来:“谢谢爹,笙儿一定不会……”
“你也别高兴得太早。”秦琼打断她的话道:“除了你以外,我还要派一个人监督你。”
秦善道问道:“爹打算派谁?”
“这个人就是……”秦琼沉吟着,目光停在姜沉舟脸上,他似乎已做出了决定。姜沉舟只等着他念出自己的名字。
可是,他念的却是孙伯彦的名字。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姜沉舟哭笑不得。
他辛辛苦苦加入天策府就是为了去凉州。却没想到秦琼却派了别的人。帕莉夏千算万算,为什么没有算到这一点?
他决定去找帕莉夏问个清楚,可是找来找去却始终找不到,她既不在千觞阁也不在西市的戏法摊,甚至连沈叔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这个古怪的丫头偏偏在最要紧的关头不见了人影。
天色已暗,千觞阁早已打烊,姜沉舟却还没离开,他只是坐在桌子前不住的叹气,每叹一口气就喝一口酒。到现在他已经叹了一百三十七次气,也已经喝下一百三十七口酒。
面前的桌子早已摆满了空酒壶,可他还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千觞阁虽说是酒坊,可照你这样的喝法恐怕也撑不了几天。”沈叔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开口说道。他今天还是一副醉醺醺的样子。
“唉……”姜沉舟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你为什么喝那么多酒?”
“因为喝醉了说不定会忘了让人头疼的事。”
“那你忘了吗?”
姜沉舟摇了摇头,不知道为什么,他虽然喝了不少酒,可是却一点醉意也没有。
“你知道酒是怎么酿出来的吗?”沈叔问道,说话的时候他给自己倒了杯酒。
姜沉舟不明白他想说什么。
沈叔轻轻摇晃着酒杯,悠然道:“酿酒其实非常简单,只需要把谷物蒸熟后加入酒曲静置即可。酿不同的酒就用不同的谷物。但有一点是相同的,你需要耐心的等待,只要等待的时间一到,美酒自然也就酿好了。”
姜沉舟似懂非懂的看着他问道:“你的意思是我需要耐心等待。”
沈叔眯着眼笑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只是在告诉你酿酒的方法。”说完这句话后,他喝完杯中的酒,站起来摇摇晃晃的回到了柜台。
第二天很快就到了,姜沉舟刚到天策府门口就看到了秦笙,她看起来很着急。
“怎么了?”姜沉舟问道。
“你快去准备一下,过一会我们就要出发了。”秦笙催促道。
“出发?去哪里?”姜沉舟听得一头雾水。
“当然是去凉州啊,忘了告诉你,孙主簿昨夜突染暴疾不能上路,爹让你代替他去。”秦笙道。
姜沉舟怔了怔,几乎不相信秦笙说的话。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帕莉夏,这个鬼灵精正站在不远处的树下偷笑。
她笑得就像一只狡猾的小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