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常夜看着周仓笑道。
“什么然后?”周仓不解道。
“打架赢了又如何呢?”常夜笑道。
“赢了……”周仓竟一时被问的哑口无言,他本就是想让西泽出丑,但是这个目的总不好说出来吧。
“哪有什么然后,自然单纯是为了打架。魏人天生就爱打打打,视人命如稻草,要不潼关之下也不会死那么多人。”李源忽然开口道。
一提潼关,周仓便气得满脸通红,要知道潼关一役他是主将,被西泽烧死三万多人简直是整个北魏的耻辱。他周仓回来后被连降**,若不是他父亲的影响力,他这次也根本进不了和议的使团。
“打架切磋而已,是为宴会增添些乐趣。”魏太子拓跋烨见李源开口,自己便笑道,“敢打就出来,不敢就说不敢,何必耍嘴皮子上的便宜。赢了吃肉,输了喝酒。”
“对!”周仓又喝道,“赢了吃肉,输了喝酒,连喝三坛。敢不敢?不敢就说,老子也不取笑你们商人。”
宴会上的众人都纷纷将眼光投向了西泽这边。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不打也得打啊,打输了其实也算不得丢人,毕竟对手可是北魏。可若是不敢打可就是丢人了。而且,这对接下来的议和可是大大不利,等于是吃了个下马威呢!
可是,西泽使团这次以魏之焕带队来议和,除了常夜算是军方的武将,其余皆都是文臣。而这使团里武力值最强的洛东行也根本没资格入席,所以,这唯一能应战的也就是他常夜了。
李源端着酒盏浅浅酌了一口,然后稍稍歪头微微笑了一下,但却并无说话。
魏之焕坐在李源与常夜之间的次席,他看了一眼无任何表示的李源,又转头看着常夜。
魏之焕有些许焦虑,面对北魏赤果果的武力挑衅,他知道自己大泽这边自是没什么希望的。但他也知道这欢迎宴搞不好就是一场鸿门宴,不打或者打输了都会让接下来的议和谈判有些被动。
此时魏之焕看着常夜,是因为常夜是今日入席之人中唯一的武将,他也听过常夜在敦煌城望安门外救慕氏父子的事情。但是和李源不同,他并不知道昨日金陵城外几十里的雷雨中发生了什么。
常夜看了一眼魏之焕,然后转过头看着北魏众人笑道:“你们是欺我大泽今日没多来几个武将是吧?当然了,仗势欺人向来是你们北魏的风格。”
“废那么多话,打不打?”周仓喝道。
“打!”常夜笑道,“但是这酒不行。”
“你说,”周仓道,“你想喝啥酒就喝啥酒,赌多少都行。”
常夜看着周仓笑道:“赌就赌痛快点,那就换成你们北魏的烧刀子,输了就连饮五坛。”
“哇!”的一声东晋众人不禁轰然。这可是烧刀子啊!烈酒啊!一坛得两斤,五坛就是十斤啊!
常夜先前在青云舍就和宋括等人喝过北魏的烧刀子,他当然知道这酒的度数,得二三十度,三坛十斤啊!
“好!”周仓哈哈大笑道,“痛快,输者连饮五坛烧刀子。”
“既然是宴会助兴,打个小赌,周将军和常少傅也没必要动刀动剑的,不如徒手搏击如何?”左千提议道。
“在下自是无所谓,怎样都行,哈哈哈!”周仓笑道。
常夜一听这话真正是巴不得,他其实并不擅长使刀剑兵器,他师傅常八九也从来都没教过他练习刀剑之类的。因此,若真和这家伙比兵器自然是找死。
“行,那就按左尚书的意思。”常夜笑道。
北魏众人一听常夜答应的如此爽快,不禁都是相互看看彼此,几乎都忍不住要笑出声来。
其实人人都知道这世界有个很奇怪的事情,魏人擅打制兵器,但是兵器使得最好的却是晋人,而魏人反而擅徒手。
魏人由于受北方草原影响尤擅徒手摔跤,其军中流行一种贴身博杀技,十分狠辣,传说是被琅琊兵府吸收草原的摔跤及中原的关节技等研习出来战场实用搏杀术。因此,战场上没有哪国的士卒愿意和北魏士卒贴身近战。
所以,北魏之人自然是觉得好笑。就连东晋和西泽的人也都听得忍不住摇头叹息,心想可惜了这漂亮的公子哥了,今日怕是少不得断胳膊断腿了。
双方都脱了长衫,站到了中间。
众人自是都以为双方道一声请,便就拉开了架势。但实际上,却站在哪里一动不动,仿佛都在等待对方先动。
先动手为强,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但是常夜练了十几年都是以不变应万变的,都是以静制动的。所以,他等着周仓先出手。
然而周仓仿佛也是一样,他也是盯着常夜的肩旁,似乎也是在等他出手。
常夜其实明白周仓也是一样在等他出手,估计周仓练的也是以静制动的套路。所以,常夜就偏偏不动手,而且气定神闲的样子还时不时看着周仓笑笑。
周仓看上去是个莽夫,但是一上战场却是心细如发。他在潼关输给过这个年轻漂亮的公子哥,所以他并不敢轻视常夜。
但是周仓能等,其他人却是等不了啊。
两人站了一会,众人便都觉得奇怪,不知道这二人是不是吃错药了。
“要是不打不如坐下来饮酒!”东晋这边不禁有人笑道。
“周将军,和常少傅切磋没必要使全力吧!”左千忍不住笑道。
然而坐在左千旁边的北魏大将军魏郎有些不高兴的看了一眼左千,似乎实在嫌他多嘴。
但话已经说出去了,其影响自己是少不了的。
周仓也觉得没必要和一个看上去文绉绉的家伙较真,我等他动,他要是不动,那这架还打个屁啊。
想到此,周仓忽然出手。上身一拳直击常夜太阳穴,同时,下盘起脚踹向了常夜的膝盖。
仿佛联动一般,周仓动手的刹那常夜也跟着启动了。
“啪”的一声,两人同时后退一步。
很多人其实并没有看清楚,刚刚场中两人竟然同时狠狠对了一拳一脚。
不动则已,一旦动起来就不能在执行所谓以静制动了,搏杀向来都是以快至胜。
双方刚往后退一步便就瞬即返身出击,也只是一瞬间两人就各出了三拳两脚,而其中就正正好对了三拳两脚,一招不差。
自来都是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这在场的众人,除北魏的几位武将之外,其余人也都没看出所以然来,只是觉的刚刚“啪”的一声响肯定力道不小,均都想不到常夜会有这么大的劲。
然而北魏武将却看得吃惊不已,不禁皱起了眉头。
随着两人错身而过,周仓连着往后退了两步,然后站定喝道:“你如何会这贴身搏杀七式?”
七式?常夜听得奇怪,这不是十式么?
“许你会,为何不许我会呢!”常夜笑道。
“这是我大魏朝琅琊兵府所创独门搏杀术,你如何会的?”周仓叫道。
周仓身后北魏众将也自是奇怪不已,尤其魏郎更是眉头紧锁。
常夜虽然练了十几年这贴身搏杀十式,但是却从来不知道这套路是谁发明的。当然了,十几年前他还是个傻子。此刻听周仓的话,常夜便明白了这套贴身的博杀术是北魏所创,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师傅学得了然后传给了他,而且还多了三式。
常夜心内灵机一动,不如趁机给北魏来个下马威,也好为接下来的谈判占些上风。
“真是少见多怪,这的确是你们北魏所创,今日里既然大家都看见了,那我也就不瞒着了。实际上,我们大泽早在十几年前就开始悄悄研究你们北魏的军事了,知道你们没按好心,早晚得入侵我们大泽。这贴身搏杀七式就是其中一项。
你们也无需问我们是如何知道这搏杀术的,就实实在在告诉你们,这搏杀术我们已经研究透了,的确是战场上贴身搏杀的好技法。所以,我大泽军中士卒也俱都人人在练习这搏杀术。”常夜道。
“你以为你跟着别人学几招搏杀术就能到这里来诓骗?”一直默不作声的魏郎突然朗声道。
“信不信由你。”常夜笑道,“其实也不瞒你们说,我们不但研究透了军中人人练习,我们还在这七式的基础上发展成了十式。”
“十式?”周仓笑道,“你怎么不说一百式?你以为多就是好?这七式是我琅琊兵府结合战场实战研习数十年凝结的精髓,多一招都是浪费。”
“不信那就继续比试比试吧!废那么多话!”常夜学着周仓打趣道。
贴身搏杀的套路也就那么几招,对于其他人来说这几招能根据变化应变出百招千招来,但是对于周、常二人来说这几招就是这几招。打来打去也就是这几招,因为相互之间都十分熟悉,手脚身体如何变化都一清二楚。
常夜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自小练的就是十式,但现在却占到了便宜。两人瞬间又交手几招之后,常夜忽然抬脚直踢周仓裆部,这一招是贴身搏杀十式最后一式绞杀的一部分。
若是踢腿,周仓可以撤腿。但踢裆只能整个身体后撤或者避让,或者以更快的速度将常夜的来袭之脚给打回去。
周仓并没有撤,而是直接抬膝顶向了常夜的脚。
但是踢裆却是虚招,常夜的脚在周仓顶膝刹那突然下沉落到了周仓两脚之间,同时转身甩出一记鞭拳直击周仓的后脑。
这贴身搏杀本身讲求的是行程短而快,在一般人打出一招的瞬间打出两招。所以,刚刚周仓抬膝去防守常夜踢裆一脚的同时,上身已出拳要直击常夜的面门。然而,却不曾想常夜转身从周仓的正面到了侧面,直接避开了周仓的攻击。
知己知彼,常夜自然知道周仓如何防守他的踢裆一脚,如果是他也不会后撤,也定然是连守带攻。所以,他转身,然后用腰部的旋转力量狠狠去打击周仓的后脑勺。
如果被常夜这一记鞭拳砸到了后脑,周仓虽不死,但也是要瘫痪。北魏众将不禁“唰”的一下跳了起来,已是心惊胆战。
话虽如此说,实际上两人交手都是瞬间之事。
正当北魏众人担忧周仓不保时,只听“啪”的一声响,常夜在周仓的脑后狠狠拍了一巴掌。
但是这一巴掌并不是结束,“噗通”一声周仓一下被常夜摔倒在地。
众人看得清楚无比,北魏的行家更是看得清清楚楚。
刚刚常夜一式三招,第一招踢裆是虚,只是为了吸引对方防守的同时将脚落在对方两脚之间。第二招转身鞭拳,是即实又虚,也就是打得到就打,打不到就换第三招。第三招其实就是第二招的延续,第二招转身不是平转,而是向下转身下蹲,自己的脚在对方的脚之间,顺势就把对方给摔倒在地。
当然,刚刚常夜第二、三招其实均已得手,只是第二招忽然改拳为掌,收了七八分的力道而已。
常夜可不想真的将周仓打死或者打残,那样明天的议和也根本不要谈了,各自回家准备兵马开战得了。
“噗通”一声,周仓不是仰面而倒,而是脸朝下来了个狗吃屎。
“好!”大泽这边不禁发出数声喝彩。
“服不服?”常夜双手背后退了一步轻轻道。
周仓跳将起来,大喝一声:“老子不服!”便要再次冲上去。
“周仓!”魏郎突然断喝道,“胜败来兵家常事,输了就是输了。”
“看不出来,常少傅年纪轻轻竟有如此身手。”魏郎道。
“先别废话啊,”常夜笑道,“既然输了,那就喝酒吧!”
也不知何时,东晋这边早吩咐人将五坛子烧刀子给搬了上来了。
众人的眼光不禁都纷纷投向了周仓,而周仓这边已经是气得眼睛里一片血红,恨不得要生吞活剥了眼前这位小白脸。但是愿赌服输,周仓也只好拎起酒坛“咚咚咚”的喝起来。
这可是北魏的烧刀子呢!就算是天天喝,就算是酒量如海,这一口气喝下五坛,那也是不可能的事情。周仓开始两坛喝的也是豪迈无比,看的众人无不啧啧赞叹。但是喝到第三坛就喝不下了,第四坛是边喝边往外冒了。而第五坛喝到一半周仓便就直接倒地不起了。
北魏这边只好安排人将周仓抬着送去迎宾馆了。
“想不到常少傅年纪轻轻身手却如此了得,简直是文武双全,真是难得!”晋帝笑道。
“陛下谬赞了!”常夜拱手笑道,“不是外臣身手如何,实在是运气好。正好我大泽对这北魏军中之事有所研究,今日如是换成了我大泽的其他任何一个士卒军将也都是这个结果。”
“哦!”晋帝听得有趣,不禁望着北魏太子拓跋烨和大将军魏郎笑道,“听说你们北魏的军事保密可是做到了极致呢!”
拓跋烨笑道:“我大魏军事博大精深,且是小小西泽能够明白得了的?一个贴身搏杀术而已,我大魏精兵百万,人人都会。谁知道常少傅花重金在哪里聘请了一位老兵学得了此术。”
“死鸭子嘴硬!”常夜笑道,“信不信那也是你的事,想想潼关一役死了多少人?为何死了这许多人?你们北魏何曾一役就死过这许多人?没有研究透你们如何我潼关一万守军能防得住你北魏十数万大军?如何我大泽以战死三千人而毙敌四万?”
常夜一系列的问题问得拓跋烨是哑口无言。
北魏之人听得虽是半信半疑,心中却是不无惊骇。而东晋之人自也是吃惊不小,无不心想难道这小小的西泽真的变得这般厉害了?但我大晋如何没有研究透北魏呢?
但大泽这边却是人人懵逼,军中到底如何他们心中清楚的很,实际上都已经烂到根了,而这次潼关得守实在是天大的意外。可此刻人人脸上却无不表现的得意洋洋,因为他们自是清楚的很为何常夜要说这些大话。
“天底下最愚蠢的人就是把别人当傻瓜,却自以为聪明的人。”常夜朗声道,“天下和平几十年了,各国无不发生了较大的变化。你北魏物是人非,我大泽自然更是如此。如果还有人停留在几十年前,抱着几十年前的老黄历做些自欺欺人的事,到最后也只是欺了自己而已。”
“各国自己如何变化我们大魏不管,这几十年来我们也从来都是遵守盟约的,这一点天下人的眼睛都是看的清清楚楚的。但是如果有些国家胆敢断我北魏财路,或者私自改变天下平衡的局势,那我大魏定不会轻饶。”魏郎也同样朗声道。
“魏将军和常少傅说的都是很有道理的,这次邀请两国来金陵是以和为贵,希望两国都忘却过去的事情,更多的看向未来。”晋帝不禁举起手中的酒盏笑道,“来,朕预祝泽魏两国明日和议功成,天下能够再和平三十年,三百年!”
众人也随之举盏满饮,这议和前的欢迎宴便也就此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