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器发现他妹妹不知何故突然变得娇小羞涩起来，她躲在母亲的身后偷偷地看着常夜。这小丫头平日里可是跟老虎似的，总是冲着赵器大呼小叫的。

赵器觉得好笑，故意逗赵铃道：“铃儿，你不是吵着要见常公子么，现在来了如何不出来见礼呢？”

赵铃被赵器说的唰一下脸就红了，她狠狠的瞪了赵器一眼，然后便慢慢走出来见过常夜。

“哎呀，这次出来的匆忙没来得及带礼物，还望伯母和铃儿妹妹勿怪。待赵器兄下次回长安的时候，我定会将最新的熏香烛台给赵兄带回来。”常夜道。

一听熏香烛台，两个女子眼睛都忽然间亮了很多。

“常公子的那熏香烛台真真是好，你先前送给哥哥的神思和远游，虽说是男子使用的，但我和母亲也是很喜欢的。听说那七夕至好，还有浣纱、清梦女子专用的也是极好的，要是能送这些就好了！”赵铃道。

赵母毕竟是长辈，被赵铃一句话说的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忙笑道：“哪有问人家要礼物的！”

“铃儿妹妹放心，我定当让赵兄每样都带些，不但有些，还有春夏秋冬，各种时节。”常夜笑道。

“真的啊？”小丫头听得兴奋不已。

“那我可背不动啊！”赵器笑道。

实际上这些长安城里都有卖，眠香的铺子在朱雀大街上就有，只是这每盒五两、八两的银子也是赵器家下不去手买的。赵器的父亲赵甫虽为五品的长安守备，但是奈何大泽武将俸禄太低，而且军人地位低下，所以也毫无外水可言，靠着朝廷的俸禄养活一大家子实在是算不得宽裕。所以，对市面上流行的熏香烛台虽是眼馋耳馋，但却狠不下心去买。

赵铃本也在赵甫面前吵过几次要买这熏香烛台，但是赵甫却十分生气道：“你哥哥在敦煌读书连房子都租不起，和别人挤在六个人的院子里。这一盒烛台可就是敦煌城半年的房租呢！”

赵甫说完这话，其实自己心里也是很难受，自己堂堂一位正五品的长安守备，竟然连一盒五两银子的烛台都舍不得买，真是心中有愧！

还好，年前赵器从敦煌回来过年带回了两块常夜送给他的烛台，他拿出来送给了自己的母亲和妹妹，这才让家里两位女子终于见着了这传闻中的熏香烛台。

听到熏香烛台的发明人要送自己各色的熏香烛台，两位女子自是高兴地不得了。

赵铃本还想趁机问下先前听来的常夜的诗词的事情，奈何赵器说常夜有紧要事，要去找父亲，所以她也只好眼巴巴看着两个人出门走了。

…………

长安守备赵甫有点不敢相信，眼前的年轻人就是他儿子说过很多次的名动敦煌的常夜常小神。

这年轻人比他想象中要英俊的多，只是从外表上根本看不出来这年轻人既能写出“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的诗句，又能开五石的弓，拉开如满月。

自古以来，诗词文章绝佳的才子自是难得却也不少，而力大无穷武艺精深的高手更是不少。但是，两者兼有，真正文武双全，都做到顶尖者却是世之罕见的。

赵甫不禁多打量了常夜几眼，但是他也奇怪，为何儿子赵器要带着他的同窗到官衙里来找他。

当他看到常夜的手令时便就大概明白了他的来意。

“朝中哪位相公过来督战？”赵甫问道。

“郭大将军昨日已经到了潼关。”常夜道。

“郭公！”赵甫点点头道，“朝中也只有他够资格来前线督战了，只是郭公年纪实在太大了，从敦煌星夜赶过来委实难为他老人家了。”

“郭公赶到潼关整个人都快散架了。”常夜道。

“可惜，还是晚了些。”赵甫不禁叹息道，“实话说，军事水平无论东晋还是大泽，跟北魏比起来，我们都是落伍的。所谓兵行诡道，我们所知道的魏军的消息情报都是魏军故意放给我们的，所以魏军抵达的时间比实际上提前了一倍。我们也根本来不及准备。我们被北魏打了个措手不及，说不定东晋到现在还不知道伪军的动向呢！”

“的确如此，听说天下十大战将，有七人出自北魏，军事人才济济如此，想不赢都很难啊！”常夜叹道。

赵甫点点头道：“常公子此入长安定是带着郭公的命令来的吧？”

其实常夜来之前还真的问郭行讨要命令来着，但是郭行想了半天却是没给。

常夜提出来要从长安调一万兵和十万支箭，让郭行下令。但是郭行想了想，却道：“常夜，其实你先前说的很清楚，潼关是断然守不住的，潼关若破了我们就要退守长安。若把士兵和物资集中在潼关，潼关一破，想辙都撤不走。因此，我不能给你这个命令。但你可以给赵甫带个话，让他自己结合长安的情况给出判断，若能匀出士兵和箭矢就请尽量送些到潼关来，毕竟潼关多守一日，长安便也少一分压力。”

赵甫不禁有些为难，因为从来不会有将领嫌自己的兵多。而且，他长安只有三万兵，虽说和潼关的一万多兵比起来要多上两万。但是，潼关北临黄河，南靠秦岭，基本上只需要守住东向一面就好，而长安城却是要守四面，三万人不但不多，甚至是少了。这也是为什么郭行没有给常夜调令的原因。

常夜起始根本想不到这些，但当他和赵器走上城楼的时候，便豁然明白了过来。

不过，他的要求还是提了出来，郭行的话也带给了赵甫。

可以想见，作为长安守备的赵甫自然是摇头拒绝的，甚至事有些生气的。

“赵将军，我也知道实际上长安城如此阔大，三万人比之潼关的一万人要少的多。但是，正因为如此，您更应该派人往潼关啊！”常夜道。

赵甫强忍着怒火没有说话，心想放什么狗屁，若你不是我儿子的同窗，我管你是什么常夜常小神，直接乱棍把你打出去。

常夜自然也看得出赵甫有些生气，他依然冷静道：“长安守四面，而潼关只需守一面，且潼关城高，正面道路又极为狭小，魏军的进攻面相对较小。也就是说，放在长安的一万人拿去潼关可抵得上四万人的作用啊！”

赵甫不禁听得一惊，常夜的几句话的确很有道理。他对于潼关的险要不是不清楚，如果客官来说，常夜说的的确很有道理。

见赵甫沉思起来，常夜便趁热打铁道：“潼关若能守四日，那长安便也只守得了一日，若潼关失守，魏军如洪流一般冲过来，夹着胜势，估摸着长安也会瞬间失守。我们原本都打算着潼关失守便退守长安拖延魏军的想法，实际上作用并不会太好。与其这样，为什么我们不破釜沉舟死守潼关呢？毕竟潼关天险作用大的多。”

赵甫认认真真思考着常夜说的每一句话，的确，退守长安的实际作用真的有限。因为对于偌大一座长安城来说，区区三万人真的无法防守。若是北魏四面合围，不要多，三四轮围攻就会消耗掉大半长安守军。因此，别说四五日，估计一两日也就失守了。

“我是长安守备，就算你说的没错，我也不能给你。顶多，”赵甫抬起头看着常夜慢慢道，“给你补齐潼关这几日损伤的人员。”

两千人？常夜心想这家伙真特么小气，不过能带走一个是一个。

“三千人也行，还是郭公那句话，一切由将军判断。”常夜道。

“不，两千人。”赵甫道。

“我昨日出来，明日回去，至少又得损伤一千多人，加起来可是三千多人啊！”常夜讨价还价道。

“常公子不用说了，我只能给你两千人。”赵甫坚定道。

“行，那就两千。人少了，箭总的多给些吧？人家潼关守将可是投诉你赵将军将长安城的所有箭矢全部扣留了，昨日已经都用的差不多了啊。”常夜道。

“那就给你们三万支箭。”赵甫道。

“三万支？赵将军太小气了些，潼关多守一日，长安这边便也可以多造一日箭，调过去的都可以弥补回来的。至少给十万支才够潼关那边再用个五五天的。”常夜道。

“好了，人两千，箭五万，不能再多了，要不是看在你是器儿的同窗，我是断不会给你一人一箭的。”赵甫道。

“多谢将军了。”常夜拱手又道，“另外，晚辈还要向世伯讨一个人？”

“一个人？谁？”赵甫道。

“赵器兄。”常夜道，“晚辈想请赵器兄一起守潼关。”

赵甫听得一惊，忙要严词拒绝。

但常夜便将昨夜对赵器说的话又拿出来对赵甫说了一遍。

赵甫又一次陷入了沉思。

其实，道理很简单。一是国家如果没了，无论文官武官狗屁官什么官都当不了了。二是时势造英雄，战争就是一个机会，抓住了就是风口上的猪。

想比昨夜，常夜今日说的其实更加直白，赵甫也听得更加清楚明了。但是毕竟是送自己的儿子上前线，这个险冒得有点大了，赌不赢命就没有了，家里的香火便也断了。

见父亲犹豫不语，赵器便道：“父亲是长安守备，若长安失守，我们家的结局想必也是不会好到哪里去。如此，不如让儿子去前线搏个前程，万一赢了呢？”

“可是万一输了呢？”赵甫看着自己的儿子不禁反问道。

“也不会失去更多。”赵器道。

“世伯放心，如果潼关破了，我保证第一个跑出来的一定是赵兄和我，刚刚您也看到了我的那匹大食宝马，想必这长安城里应该找不到比它更快的马了。”常夜道。

赵甫刚刚在城楼上就见远处跑来两匹马，当前的是他儿子赵器的枣红色青海龙种，后面的却是一匹通体漆黑的马。赵甫从军几十年，对马很有研究，也十分喜欢马。他只一眼，就觉的这是一匹难得一见的绝世好马。头小颈长，四肢纤细却腱部发达，体型优美，步伐轻快矫健。他赶忙从城楼上跑了下去，也不待赵器先介绍，就围着那漆黑的夜菩萨转了好几圈，连声赞叹好马！

对于常夜的话，赵甫没有说什么，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常夜。赵甫发现自己似乎开始有点不太喜欢这个年轻人了，虽然他说的话都是很有道理的，但是他就是觉得太过现实了，反而让人不喜。

但赵甫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放儿子跟常夜下了城楼。并不是常夜的那匹马让赵甫下了决心，马再快也挡不住入洪流一般的北魏骑兵。而是赵器那句“不会失去更多”的话，让赵甫觉得应该放手让儿子去搏一搏。

下了城楼，两匹马一左一右分道而去。赵器先回去收拾一下，然后按常夜的交待去准备其他事宜，明日一早五更时分城外集合。

常夜直奔朱雀大街找慕明去了。

慕明的采办事宜比常夜想象中要高效多了，不亏是慕氏商行的掌柜，能力的确不一般。他不但将这一日整个长安城的白面馒头买下了，连同其他方便的糕点也都统统收集了起来。而其他物资诸如纱布之类更不用提，早就开始打包装车明日一早便就可以出发了。

而另一边，赵器拿着常夜给他的两万贯去找郎中组建医疗团队去了。

常夜交给赵器的第一个任务就是解决潼关前线的伤员，昨夜他把自己关于转运伤员到长安的想法和赵器说了，而被赵器给立马否决掉了。

原因很简单，不现实。潼关距离长安两百多里，转运至少两天，而且重伤之人根本不能动。常夜一想自己的确想的太简单了，这个年代道路不好，也没有汽车救护车，用马车运送伤员。先不说有没有那么多马车，就是有运到了估计也会因为颠簸死去一半。

赵器的建议是就地医治，但考虑到常夜提出的士气干扰问题，他建议在距离潼关最近的村镇建立战地医院。

此时的潼关并不是后世的潼关模样，还有个古城。此时潼关仅仅是一道依地形而建的关隘。潼关驻守着一万多人就是一个很大的消费群体，因此关隘下面四五里的地方就有一个因潼关而形成的规模不小的村镇，潼关镇。常夜决定让赵器在这个镇里就地建立医院，安置伤员。

而赵甫拨付给常夜的两千兵和五万支箭这日午前便已经出发了，估摸着差不多明日傍晚之前应该就能抵达。之所以这么快，是因为，这两千兵不是步兵，全部都是骑兵。

长安城三万驻军，统共只有五千骑兵，但赵甫却给了常夜两千骑兵。不是赵甫大方，而是骑兵相对步兵不适合做城防，于是赵甫便就顺手将两千骑兵给了常夜。这骑兵在平常的野战中是宝贝，但是在被动防守中却是不如步兵受人待见的。

虽然常夜在心里骂赵甫这老家伙老奸巨猾，但是有总比没有好。

第二日一早五更时分，常夜汇合了赵器和慕明，然后一一清点确认了各项物资便浩浩荡荡往东，朝着潼关出发了。

这支队伍五花八门，看上去哪里是上前线的。马车里坐着郎中大夫、说书的、唱戏的、做饭的。马车后面的慕氏商行的大货车上码放着大包小包的物资，药材、纱布，还有锅碗瓢盆之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搬家流浪的。

常夜将这支队伍完全交给了赵器，让他明日务必带到潼关。而他自己带着十几个慕氏商行的物流运输团队骑着快马，驮着馒头糕点等吃食先前追赶前方的两千骑兵去了。

赵甫派出来的两千骑兵的统领是一名校尉，名叫冯破北，常夜一听这名字便觉得喜欢。而冯破北一听常夜的名字更是吃惊不已，毕竟他常夜常小神谁不知道。

冯破北对常夜自是十分敬重，他没想到传说中的常小神竟是这般年轻。冯破北对传说中的常夜很感兴趣，但是他更感兴趣的是常夜坐下的那匹黑马。

一路上但凡歇息的时候，冯破北就围着常夜的夜菩萨看个不停。他是骑兵校尉，喜爱马匹自是常理之事。

常夜见冯破北围着夜菩萨打转的模样，不禁打趣道：“冯将军，若是你们骑兵的马都换成这大食的宝马能不能打得赢北魏的铁甲骑兵？”

冯破北听得眼睛一亮，忙道：“换成这马？全都？”

“对，如何？”常夜看着他笑道。

“一对一，保证赢他！”冯破北朗声道。

常夜听了不禁好笑，忙道：“北魏的铁甲骑兵可是出了名的凶悍，就算是草原柔然见了他们也是胆战心惊的。不可能给你们换匹好马，就能赢得了他们吧？”

冯破北听得不禁嘿嘿笑了起来，然后道：“常公子说的对，的确不可能这么简单。打仗还是靠人，人不行马再好只能用来逃命，不能用来打胜。但是，若真换成这马，只要给我半年时间，在下一定能练出打败北魏铁甲军大泽骑兵来！”

常夜听得稀奇，便问道：“冯将军难道有什么秘诀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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