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抵京的那一日，萧彦勋情不自禁地回想起自己在出云击败戎夏使团的护卫骑军，率领飞狼骑军在百姓王臣夹道相迎的场景下进入开京府的那一刻。

此时的情景和当时相比更为壮阔，牧芝仁与文武百官皆来到城外道旁迎接苏瑾阳大军凯旋，帝都千家万户百姓也提前得了消息，无论家中是否有人从军皆来北门等候大军，一时万人空巷。

君臣在城外相见，一应礼数俱全，随后皇帝率百官先行入城，苏瑾阳率大军随后亦入城。按照事先定好的流程，凯旋的大军会从北门入城经宁安大道直至皇城前，而后按天北大营向东天南大营向西的标准分列各自出城归营。

萧彦勋没有带自己的军队，因此入城时直接跟在苏瑾阳和萧彦功的马后，苏瑾星则是在更后方一些与天南大营的将领们走在一起。

不知从何时开始，道旁围观的百姓中有人向行进的将领们抛出新鲜折下的花枝。苏瑾阳和萧彦功淡然自若地前行没有理会，萧彦勋身上也沾了些许花瓣，随后他听到后头的苏瑾星发出了一声压抑而不满的轻叹。

原本与苏瑾星几乎并辔而行的天南大营将领们不约而同地微微放慢了速度，让苏瑾星一骑孤立前出，顿时道路两旁的花雨纷纷洒向苏瑾星一人。

萧彦勋发现了那些花都是投给苏瑾星一人的，脸上微微露出笑意，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之前他前往苏府时也曾在路上看到过一些对着立于门前的苏瑾星犯花痴的帝都少女。

远处事先建好用于观摩大军入城的高台上，牧芝仁在群臣的陪同下心满意足地检阅大军入城，他看到那些抛洒向苏瑾星的花雨，忍不住会心一笑：“看来朕还是很有眼光的，中领军不是挺受欢迎的吗？”

一旁立刻有人讨好地说道：“苏尚书公子实乃芝兰玉树，年少英雄也。”

“嗯，说的好，也是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诸位爱卿可有合适的掌上明珠？趁此大捷之喜，朕愿为尔等向苏老尚书提亲。”

靠的近的臣子们一同陪着皇帝笑，然而并没有人主动提出愿与苏家结亲。

“怎么？方才不是还有人说芝兰玉树年少英雄吗？”牧芝仁眉毛一横微微不悦，“朕一说要说媒，就都不吭声了？”

依旧无人应答，家中有年龄合适的女儿的人都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生怕与皇帝对视。

“朕知道你们在想什么。”牧芝仁望着下方街道上行过的大军，冷笑道：“无非是认为从军者朝不保夕，性命轻贱罢了。”

“陛下……”

“把你们那些只图眼前安逸的想法都收一收改一改吧，雁阳不是终点！”皇帝朗声说道，似乎希望让所有人都听见。

文武群臣们用敬畏且含着担忧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的君王，听到他接下来用雄心万丈的语气说道：“戎夏对我们的攻势持续了近百年，现在该翻篇儿了。朕不想每一次都等人家打上门来再想办法接招，仗反正要打的，在自己家的土地上打不如在别人家的土地上打。”

“可是，倘若要在境外草原对戎夏用兵，兵饷粮草的耗费会数以倍增。”兵部尚书李珩担忧地说道。

“但同样我们可以省下修补被戎夏人践踏毁掉的城池良田的钱。”牧芝仁不假思索地说道，“李爱卿要是有空，不妨去问问如今负责雁阳复兴的永陵郡王，问问他弥补这一次戎夏人袭击给辽东带来的损失要费多少钱帑？”

李珩愣了一下，默然无言。

“朕不管你们心里有多少瞧不起底下那些人，以后都小心着不要表现出来。因为朕马上就要提拔此战有功之人，奖励三军。因战功而封官进爵的人会越来越多，直到戎夏彻底被打垮为止。”

“陛下，虽然眼下雁阳大捷，但要论北征是不是还……”

“为时过早？”牧芝仁瞧了那人一眼，轻笑道：“爱卿所言极是，北征确实还为时过早。不过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倘若不切实去进行准备，只是坐在庙堂之上高谈阔论，那恐怕等到朕百年之后依然看不到踏上草原的希望。”

群臣望着皇帝各怀心思，他们之中原本有许多人都对这次雁阳之战不抱希望，甚至认为近乎一意孤行赌上全部精锐的皇帝会为帝国带来危亡厄运，然而苏瑾阳带回了大捷，新胜之师的将士们现在就在他们面前。许多人心中也渐渐开始动摇，由原本对皇帝北征之策的极力反对转变为中立观望甚至愿意支持。

北征戎夏，瓦解威胁宸粼北境安危百余年的宿敌，这功绩足以载入史册流芳后世。他们并非不想做成这样的事，只是没有人相信年轻的皇帝可以带领帝国打赢戎夏人罢了，毕竟那是曾经铁腕强势的先帝都未能实现的梦想。

他们之中的许多人甚至都没有想明白，为何太业紫宸之变时，垂死的先帝会最终选择在皇子中排序靠后的牧芝仁来继承这庞大的帝国。

只有当时得知托孤之秘的几位元老忠臣知道先帝传位于牧芝仁的真相，也知道北征戎夏是先帝连同帝位一同传递于牧芝仁的遗志。

……

苏府书房，小憩之后醒来的苏治纯起身推开了房门，望着头顶刺目的烈阳，长长吐出一口气。

“老爷，你可算是醒了。今日大军凯旋，陛下与朝中百官皆去迎接，苏将军片刻前已经入城了，要是现在赶去皇城前兴许还能……”苏府的老管家在书房外等候已久，见到苏治纯出来，赶紧上前禀告消息。

“不去了。”苏治纯摆了摆手，“不过是走给某些人看的过场而已。”

“过场？”管家感到不解。

苏治纯笑了笑：“算了，你就当我睡糊涂了。对了，随军归来的将领有哪些，你可曾打听过？”

“老爷放心，已经托人打听过了，小公子也回来了，和萧将军一起。”

“哦，那你去命人准备一下家宴吧。”苏治纯摆了摆手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