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阳之战已经结束，但这场战争的胜利似乎隐隐改变了宸粼一国上下的气运，

如今的帝都云翔城内，最为人津津乐道的一件事便是皇帝对此战有功者的封赏，排在第一位的自然是统领大军的苏瑾阳，也是新皇即位以来第一位因战功而受封为列侯的。除此之外，跟随苏瑾阳出征雁阳的一班将领军士中有功者皆有升迁厚赏，一时间这批从战场回来的人成了帝都各处歌台舞榭最为炙手可热的新贵。歌女艺伎们皆以向这些军爷们献上才艺为荣。

被封为翊武侯的苏瑾阳同时还被提升为了上将军，以而立之年做到这一步的宸粼有史以来屈指可数，百年之内更是绝无仅有。同样得到升迁的还有萧彦勋，在大军班师回京的第二天，牧芝仁就几乎迫不及待地宣布将萧彦勋提升为副将军。

皇帝甚至在朝堂上颇为得意地告诉群臣，这本来是萧彦勋从出云回来时便该受到的赏赐。

当时反对的那些人此时都乖乖闭嘴了，如果没有萧彦勋和韩向漠一起称过戎夏军围城的那十余日，也就不会有后来的雁阳大捷，这份功绩摆在眼前让他们再也找不到非议这个年轻将领的借口。

世道要改变了……这是很多人在得知雁阳大捷之后最先冒出来的想法。这场胜利给皇帝和他的追随者们带来的更多的支持和拥护，对有战功者的嘉奖也如同在全国上下所有志在建功立业之人的心中点燃了一把燎原之火。

尽管宸粼在这场战争中损失了近四万名精锐的士卒，但前来应征军伍的人在军营前排成了长队，绝大部分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

宸粼太史令兼文学馆祭酒莫吟秋近日有些格外忧愁，面对挺直身板端坐在自己面前的两个年轻人不过半个时辰，他已经叹了不下十余次气。

坐在对面的萧彦勋和苏瑾星二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由苏瑾星主动开口询问道：“老师今日心情不佳？既然如此我和将军改日再来，录史的事反正也不急于一时。”

“不不……萧将军，你继续说吧。”莫吟秋摆了摆手，向参与雁阳之战的宸粼将领们了解此战的经过和其间的人物事迹并记录在史册，这是皇帝新近交给他的任务，虽然不急但也是要认真对待的。

萧彦勋想了想说道：“守城阶段的事，我所知的基本都已经在方才说完了，若是莫太史还想知道更详细的，或许可以去问韩将军。可惜……韩将军还要留在雁阳协助陆驸马整顿边军，恐怕暂时没有入京的机会。”

莫吟秋微微点头，又仔细询问了兴辅堡和定边堡二堡牺牲的守将向以南、关治等人的事迹，萧彦勋知无不答一一详述。说起那些曾经在雁阳一同并肩作战过并为国捐躯的人，萧彦勋神色有些黯然，心情也渐渐变得沉重了。

良久之后，莫吟秋感慨道：“久闻沙场征战艰苦，今日听将军亲口提及雁阳战事，方知区区艰苦二字根本不足以承载戍边将士的付出与牺牲。宸粼……愧欠他们良多。”

萧彦勋和苏瑾星被他真情打动，两人亦低头喟叹。

“老师，陛下命老师记录这些，也是为了让后世有更多的人知晓将士们曾经做出的牺牲和努力。他们中的许多人虽然身葬北方，有的连名字都没有留下，但终究人死不能复生，我们所能做的便是令他们的牺牲变的有价值。”苏瑾星从戎之前，便在文学馆读书治学，因此对身为文学馆主祭酒的莫吟秋本来就颇为敬重，此时依然对莫吟秋以老师敬称。

“即便明白这些道理，听闻每次打仗都有数以万计的年轻人死在战场上，我还是难免感到神伤。”莫吟秋又叹了口气，缓缓说道：“近来陛下大力封赏有功之人，连文学馆内不少年轻人都深受鼓舞，这几日我便不知看到了多少咏诵边疆戎马的诗词，字里行间无不充斥着沸腾热血。”

“这不是挺好的吗？”苏瑾星笑道。

“若只是如此倒也没什么，少年心气，壮怀激烈，都可以理解。”莫吟秋说着摇了摇头，“只是他们中许多人自此都不愿再学文，想像你一样投笔从戎驰骋沙场。”

“这……”苏瑾星微微一怔，隐约觉得有些不妥。

萧彦勋则是说道：“踊跃参军从容倒不是坏事，只是有的人或许生来就不适合成为战场杀敌的勇士。像瑾星这样的人毕竟很少，而且即便是他，当年在讲武堂所付出的努力和汗水也不是一句壮怀激烈的话可以轻描淡写带过的。”

莫吟秋点头称是。

“就我个人而言，我更希望我麾下的士兵是从农家子弟中招募的，那些人从小务农干活，有力气也能吃苦，适应的了军中的艰苦。”萧彦勋继续说道，“文学馆中的秀才们多半是京中富裕人家出身，虽说读了书懂了许多道理，但要让拿惯了笔墨纸砚的胳膊忽然能适应刀枪，还是得费好一番功夫的。”

苏瑾星知道萧彦勋这番感受大概是从陈野辰身上得来的，不过回京之前他最后见陈野辰时那小子已经把马骑的有模有样的，一定是偷偷下了番苦工磨练，说不定等这次他们从帝都回去就能看到一个合格的骑兵了。

想到这里苏瑾星忍不住微微一笑。

要问的事已经说完了，莫吟秋向二人道谢，本想送他们二人离开文学馆，但被萧彦勋给委婉拒绝了。

毕竟苏瑾星曾经在这里呆过熟门熟路，莫吟秋年纪又大了，做学生的怎么好意思让老师再送。辞别莫吟秋之后，萧彦勋便让苏瑾星领着自己离开。

“萧将军！萧将军！”

“请让我们也加入你的飞狼骑军吧！”

“萧将军！我也想跟你去打戎夏人！”

文学馆的年轻人们似乎早就知道了他们来的消息，莫吟秋在时这些人都不敢造次，但此时却一同蜂拥而来冲着萧彦勋抒发自己想要投笔从戎的理想。

萧彦勋没有理会他们，让苏瑾星加快了脚步，他现在算是明白莫吟秋之前为何屡屡叹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