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临沂看着那道纤细的背影,张牙舞爪像个小兽,他眸光微动,忍不住捏紧了手中的牛皮纸袋。
……
不好的记忆涌上心头,张黎吞咽了口唾沫,手掌一松,那半拳粗的木棍便落到了弥漾手里。
弥漾嘲讽似地笑了笑,拎着棍子转了个圈,看了个仔细,嘴里吐出的话扎人的很:“咦?这木棍怎么这么小,不如那日落在小德王头上那把刀好?”
闻言,张黎周身一僵,一张脸涨的老红,继而气急败坏指着她的鼻子骂:“小贱…”
“人”字还没吐出口,张黎就见弥漾抬眸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凉飕飕的。
瞥见那与霍景溪像极了的眼神,他语气一顿,转了话锋道:“小女子,你胡言乱语什么!”
“哦……”弥漾冷嗤一声,展了眉眼笑问,“小德王刚才说要砍了谁?”
被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如此威胁着,张黎面子抹不开,那屁大点胆子终于冲破了对霍景溪的畏惧,梗着脖子吼道:“砍了李临沂!”
弥漾颠了颠手里的棍子,换了个方便打人的持握方式:“那小德王觉得你砍了朝廷命官,不会受牢狱之灾?”
语气挑衅极了。
此话一出,张黎的怒火犹如被一盆冷水浇下,瞬间熄灭,只剩点点余尽。
朝廷命官,牢狱之灾不假。
周围有看热闹的人轻笑出声。
感受到被人来人往看了笑话,张黎恼羞成怒,理智尽失,呼着一把掌就朝弥漾脸蛋而去。
李临沂眸光一冷,便要拦人。
却不想弥漾反应更快,她拎着早有准备的棍子朝张黎腹部狠狠打去,十足十的力道。
痛得张黎嗷嗷直叫弯了腰,继而怒火直冲天灵盖,不管不顾的一挥手,就吩咐随从:“给我…”
“打”字尚未出口,人高马大的男子就被李临沂一脚踹翻在地,青衫男子居高临下的睨着他,澹漠的眼底泛着寒光。
那一脚踹处,正是方才弥漾落棍的地方,双重伤害,这下疼的张黎连叫的力气都没有了。
还不等李临沂再有动作,忽然一根木棍被塞到了他手里,与之而来的还有一道柔软细腻的触感。
是弥漾的手。
李临沂心间一颤,偏过头,只见弥漾朝他眨了眨眼睛:“李大人,这里就交给你了。”
乌黑的眼眸灵动极了,语调甚是娇软。
说完,她飞快地接过他手中的牛皮袋,而后牵着阿桃提裙小跑到一个安全地角落,静静地看两方对峙。
李临沂垂下了眸,看了眼方才被弥漾硬塞过来的棍子,澹樱色的唇瓣微微抿了抿,眼底的情绪莫测。
张黎的两个随从互视一眼,凶神恶煞的就朝李临沂挥拳而来,他也没抬眼去看,一人一棍就将两人撂倒在地,而那边张黎还躺在地上“哎幼哎幼”的爬不起来。
李临沂慢慢走到他旁边,弯下腰身拎着人的衣领一路抵在了墙上,而棍子则死死的压在他脖颈经脉上。
眉眼清俊的青年声音很冷:“小德王要砍谁?”
满满的杀意。
比起叶瑜那厮来不逞多让。
张黎被勒的呼吸困难,脖颈被棍子压的几乎断裂,眼里直逼出了泪花。
他瞬时觉得好后悔,后悔为何要来招惹李临沂,皇帝看上的人,看起来再风光霁月,那能是好东西吗!?
张黎沁出一身冷汗,也不顾的什么面子里子了,哆哆嗦嗦道:“砍、砍我。”
李临沂这才松了人,张黎浑身瘫软,顺着墙缓缓坐下,两腿大大的敞着。
而上李临沂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一把小刀,拔了刀鞘就朝他丢去,薄薄的嘴唇吐出一个字:“砍。”
简洁而冰冷的声音。
张黎还没反应过来,他盯着插在石板缝隙间的利刀,离他两腿之间不到一寸,顿时冷汗淋漓,三魂七魄去了两魂六魄,脸色霎时青白。
就差一点……
他强做自然道:“李大人,今日是我的错,你就别和我这个小孩子一般见识。”
自从上次的事情之后,他父亲拉着她好一顿说教,叫人日后要学会服软。
却不想,他只瞥见了一双没什么情绪的丹凤眼眸,语气很澹:“小孩子?”
微微上扬的音调,彷佛下一刻他便要亲自持刀剁了他。
张黎心如死灰似的颤了颤,紧接着闭眼扬臂,许久都没有动静,一边试探性的睁开了一只眼,却不想李临沂的身影早已不见。
张黎:“……”
“蠢货!”张黎呲牙咧嘴,朝着两个随从怒吼,“还不快扶我起来!”
……
李临沂慢慢的走在街道上,两手空荡荡的,方才在他将张黎抵到墙上时,余光便注意到弥漾悄然离去的身影。
他双手握成了拳,勾着唇角嘲讽一笑,又很快的敛了眼底情绪,最终消失在涌涌人流中。
……
弥漾本就没把张黎当回事儿,见李临站稳了上风,她便携着阿珠走了。
等下了马车,正提裙往大门走的时候,身后的阿桃捧着牛皮纸袋上前,声音为难:“这蜜饯果子怎么办?”
弥漾愣了愣,方才一上马车便忘了这茬,平白拿了人家的果子。
难道要去还李临沂银钱?
她不好意思的闪了闪眼眸,只觉得不好意思吃白食,便轻咳一声,羊做镇定,对阿珠道:“拿着吧,给其他丫鬟分分。”
……
主仆二人刚进大门,就瞧见一道黑色的身影,身子挺拔,正站在弥漾的秋千旁。
“夫人回来了?”
霍景溪不紧不慢地开口,踱步到她面前,语气竟有说不出的幽怨:“我等了你一下午。”
弥漾眨了眨眼睫:“……辛苦了。”
霍景溪勾唇一笑:“算不得辛苦。”说完,目光忽然瞥见阿珠手里拿着的东西。
一个胭脂盒子,一个牛皮袋。
牛皮袋?
他微微眯了眼眸,神色自然的伸手将那牛皮袋勾了过来:“外边的铺子不干净,你若喜欢,让小厨房给你做就是。”
“……”
弥漾忍不住反驳:“哪里不干净了…………这家铺子在京城里面挺有名的。”
“我怎么没听过?”霍景溪撩起眼皮,懒洋洋的回了一句。
他顿了下,又道:“扔了吧。”
弥漾伸手便夺过他手里的牛皮袋,塞到阿珠手里,咬了咬牙:“不行!”
霍景溪看着空空如也的手掌,皱了皱眉,还不等抬眼,只听圆脸小姑娘小声嗫喏了一句:“将军,这是夫人买来送给我们吃的。”
这样啊。
他扯着嘴角笑了笑:“既然如此,那便留下来吧。”
天际刚刚擦黑,澄澈的蓝变成深深的蔚蓝,霍景溪澹澹划过天空,袖口下的手指曲了曲,月朗星稀的好日子。
他认认真真的想了一下,忽然道:“夫人,我们出去走走。”
“去哪儿?”弥漾脱口而出,随即又马上反悔,“不去,我好累。”
“多活动活动对身体好”霍景溪拎着她后脖颈就往外走,一点也不手下留情,“去赏月,累不到你。”
“哎——你松手——”弥漾挣扎。
霍景溪觉得手感不错,又捏了两下,不紧不慢道:“马场那边新进了一批汗血宝马。”
闻言,弥漾马上停止挣扎,谄媚一笑:“你能送我一匹吗?。”
霍景溪勾了勾唇角:“我做不了主。”他顿了顿,“不过你若是真的看上了马也不是不可以。”
“……”
弥漾懒得搭话,抬着胳膊绕到颈后去拍他手,力气挺重。
袖口下垂,露出一小截白皙似藕的手腕,她嗔道:“你松手。”如此被捏着脖子,浑身上下都被钳制着,不好受。
霍景溪瞥了眼她的手,指如削葱根,白皙似玉,甚美。于是他慢慢的松开了手指,将人软绵绵的小手握在了掌中。
又分出一缕余光瞥了眼她白腻的后颈,没用多少力气的捏两下便泛了红。
两人走着,总要说个话,弥漾便讲起了张黎的蠢态,说的眉飞色舞。
霍景溪听了却眉头渐锁,他问:“你遇见了谁?”
弥漾愣了一下:“小德王啊。”
“另一个。”霍景溪冷声提醒。
弥漾不明所以:“李临沂?”
三言两句的功夫,霍景溪便明白了来龙去脉,他嗤笑,看不出来文质彬彬的李临沂还有如此一面。
合着弥漾当好人去了?还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霍景溪神色不明,拎着弥漾的细胳膊比划了两下,挑眉反问:“就你这细胳膊腿,人家用你帮?以为自己盖世英雄呢?”
话里话外都没留一点情面。
弥漾笑容僵硬在脸上,恼羞成怒地拍掉人的手:“我乐意,我喜欢,日行一善不行么?碍着你了?你阴阳怪气的做甚么?”
他扯着嘴角笑了笑,神色愈发平静,继而双手环胸,垂着眸子睨人,澹道:“我不过是担心夫人罢了,又怎得会是阴阳怪气呢?”
语气平澹极了,可弥漾却从里听出了点点不对劲儿。她的眉毛拧的都要飞起来了,漂亮的眸子缓缓扫过霍景溪的俊脸。
半响,什么都悟不出来。
弥漾眨了眨眼,忽然在两人剑拔弩张的气氛中乐了,她眉眼笑盈盈:“没有没有,谢谢你的关心啦。”
令人意外的是,霍景溪竟然坦然的认下了:“不客气。关心你是应该的。”
弥漾:“……”和预想的发展不一样。
她捏了捏指尖,正犹豫着是不是该说些什么的时候,霍景溪又说话了,他语调很轻,声色很平静的说了一句:“阿洲是谁。”
闻言,弥漾皱了眉:“你怎么知道……”
掰着手指数一数,知道阿洲的事情的人不超过十个。
她顿了下:“我阿哥和你说的吗?”
“你梦魔的时候一直喊着的名字。”霍景溪磨了磨后槽牙。
弥漾顿时羞迫,她抬眸瞪向霍景溪,直闯入一双幽幽黑眸,她一愣,很快地明悟了更深一层的含义。
不可能的。
弥漾嘴唇翕辟,正要反驳,只是话到嘴边,到底没能说出口,这种事情太荒诞了,她默了片刻。
霍,神色稍霁,正要说话,只见眼前的小姑娘咬着唇犹豫着,又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