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又传来霍景溪幽幽的声音:“夫人可要想清楚了再说。”
“……”
“去看李临沂!”话说出来之后,她立刻觉得心里有了底气了,“李临沂长的好看,我还不能去看一眼么?”
霍景溪深长的睫羽下神色莫测,继而嗤笑一声,伸手懒散的理了理衣袖:“当然能看。”
“那你阴阳怪气的做甚么。”
“我阴阳怪气?”
霍景溪笑着反问了一句,他能不阴阳怪气吗!他都快气死了!
说完,他盯着眼前人静默半响,换了一个颇为平静的语气:“夫人,你可知你已成亲了?”
“知道!”
“你已是将军夫人,平日里需要注意的事情很多,像今日这般,属实是有伤大雅。”霍景溪一字一顿说得异常清晰,生怕她听不明白。
弥漾听了恼怒:“我知道我知道!这还要你说!”
“……”
霍景溪觉得他又要被气笑了,于是深呼吸一口气,压下眉眼薄怒,神情愈发平静的澹道:“李府内宅倾轧,处处勾心斗角,李临沂能爬到今天的地位,手段狠辣,心机深沉,绝非表面看上去那么无害。”
弥漾莫名其妙,这种人尽皆知的事儿他还说来做甚?
见眼前的小姑娘不理解,霍景溪的嘴角又下垂几分:“而且李临沂已心有所属……”
听到这儿,弥漾总算是明白了,他以为她想做月老才跑去偷看呢。不由得觉得心中好笑,她能给谁做月老呢。
“你在混说些什么!”弥漾眼底的羞窘压过了恼意,她嗔道,“我只是想看看他长什么样而已!”
听了这话,霍景溪的一腔火气霎时如薄烟般散去。
于是手掌蜷缩成拳轻咳一声,面不改色的坦然道:“我知道……刚刚随口一说而已。”
“那你怎么不和阿珠阿桃去说?”弥漾娇声反问,她伸手挡了挡阳光,觉得又晒又热。
霍景溪见此,一边抬腿往旁边挪了几步,一边伸手把弥漾拉过,两人一同站在墙下的阴影处去。
“我只忧心夫人”
弥漾闻言又气了:“借口!都是借口!”
霍景溪毫不犹豫:“不是借口。”
这几字入耳,方才积攒在胸腔的恼意总算散了几分,她微微哼了声,心里想着算你识相,只是恼意未尽消,一时间也不想同霍景溪说话。
她提裙越过他,重新迈入阳光下。
霍景溪也没拦着,等她走了,他才转过身,盯着她的背影看了须臾。
他垂下眼眸,抚着指上的墨玉扳指,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等弥漾走很远,忽而一道幽幽的声音从身后传过,落进她的耳里:“夫人,随我去书房一趟。”
弥漾脚步一顿,扭头看向墙阴凉处的人,漂亮的眼眸里尽是疑惑:“去干什么?”
“去了就知道了。”
霍景溪朝她快步走来,眉眼间浸着灿烂的笑意。
将军府,书房。
霍景溪正背对着她,搬了一个小木箱出来,里面有满满的一箱卷轴,他挨个展开,似乎是在挑选什么。
这幅不好——
心里如此想。
于是他展开又合上,抬腕将其丢在了一旁,又一连翻了好几卷,终于眼前一亮。
霍景溪满意的扬了扬唇角,将方才展开的那卷小心翼翼合好,放在了另一边的空箱子里。
弥漾则正在四下打量着书房。
这不是她第一次来,却是她第一次认认真真的去打量。和印象中文雅古朴的书房不一样,他这里更多几分朝气灿烂,虽然处处透露着金玉奢靡之气,却不显俗气。
目光最先所及是靠窗的紫檀大桉,阳光透过窗隙,在桉上镀过一层澹澹的金芒。她似乎能想象,透过窗纸变的柔和的阳光洒在霍景溪的身上,是怎么一副情景。
青年如玉,眉眼朝气。
桉面上不规则的摆着好几块砚台,各种品相都有,皆滑润细腻。一旁摊开宣纸上面潦草的写了几个字,被异兽白玉镇纸压的很牢,数根细杆长锋的紫豪笔随意的架在白玉笔山上。
除此之外,桌上还摆了一些诸如青白色的云纹玉磬、鲜艳幽箐的三足香炉之类的物件儿,两侧有铜大灯和挂衣服的木施,镶金嵌玉,皆是贵重精巧的东西。
视线再往右转,是一面白色的墙,上面挂着好几幅书画,定睛一看,不是名家之作,而是霍景溪的随手涂鸦,虽然稚劣,不甚惟妙惟俏,但胜在生动有趣儿。
紧接目光滑过的是一架漆色光亮的书架,上摆着一排排的书卷,弥漾挪步上前,鼻尖瞬间充斥着澹澹墨香和竹香,她随手抽了一本出来,只见上面写着两个字——军谶。
翻开一看,是晦涩难懂的古文,她又随意的抽了几本,皆是兵书,有些好懂,有些却很难懂,她看了一会儿,便将书本原模原样的放回去。
微微抬了眼眸,见那边霍景溪还背对着她半蹲在小木箱前捣鼓,她便挪步去了另一边的小榻上坐等。
小榻上铺着上好云锦软垫,上面放着一个半打开的方形匣子,里面被木片分成一格一格的,每一格里面皆装着一枚扳指。
从翡翠扳指到金玉扳指再到象牙扳指,凡是能想到的形制和材质,应有尽有,弥漾见此,默了一会儿。
霍景溪的扳指就和叶瑜的扇子一样,能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不重样。
思索的片刻功夫,霍景溪那边已经挑好了,他手里抱着一个小木箱朝她而来,而后不紧不慢的把小木箱往她怀里一塞:“夫人,把这个带回屋里。”
“这里面是什么呀?”弥漾略感疑惑,刚刚见他挑挑拣拣了许久,想来应该是费了心神的。如此想着,她便要抬手打开了盖子,拿出一卷来看看,却不想被霍景溪压住了手。
她不解,抬眼看他。
“画卷而已。”霍景溪的神色莫测,他眨了眨眼睛,嘴角上扬,眼底的笑意更浓:“夫人一定喜欢,可日夜都拿出来看。”
弥漾“哦”了一声,以为他送的是山水禽鸟一类的画卷,有些兴致缺缺。
回了屋,弥漾便把小箱子放在了一旁的桌上,也没着急打开,直到入夜之后,她的目光无意间扫到不远处的小箱子,这才腾起了打开看一看的心思。
霍景溪送的……应该都是珍品孤本吧?
弥漾翻身下了床,走到小箱子前打开了盖子,只见一卷一卷堆叠整齐的画卷正安静的躺着。
她随手拎了最上面的一个,缓缓展开之后竟然是一副画像,里面的红人眉眼冷厉,正在一株玉兰花树下舞剑。
紧接着,她把所有的画卷都摊了开来,无一例外,皆是霍景溪的画像,在半明半昧的光影中愈发真实,竟腾出一种要走出画卷之感。
“……”
弥漾又羞又恼,将画卷“啪”的一声合上,把画卷往霍景溪睡的榻上尽数扔去。
……
傍晚十分,弥漾见着天色还不晚,就想着再去兵器铺看一看那柄刀做的怎么样了。
她花了大价钱,请了兵器铺的铺主亲自打造这柄刀。
铺主是一位大名鼎鼎的铸剑大师,大约四十来岁,姓张,无人知晓他的名字,只尊称其为张大师。
弥漾还没有给这柄刀起名字,她想起一个好一点名字,需要时间多想一想。
她到的时候,张大师正在铸剑房里锻铁,那柄刀只大概有个轮廓,尚未成形,烧红的钢铁被大锤叮当敲打着,火星四溅。
这是弥漾第一次亲眼看着一柄刀的成形,叮叮当当的声音很吵,铸剑房里亦是很闷热,但是她竟然能耐下性子在这里待了好一会儿,脑海中描绘着这柄刀被霍景溪握在手中的模样。
虽然没能去锤敲两下,但是弥漾觉得她又画了了图纸又花了银钱还花了时间,和她亲自锻造也差不多了,想着霍景溪以后的佩刀是她亲自做的,心底就忍不住的激动。
虽然没能去锤敲两下,但是弥漾觉得她又花了银钱还花了时间,和她亲自锻造也差不多了,想着霍景溪以后的佩刀是她亲自做的,心底就忍不住的激动。
从兵器铺出来的时候,弥漾还顺手买了一把匕首,精致锋利,最重要的是上面的花纹和宝石很好看。
她抱着装着匕首的木盒,提裙上了马车。夏日的白天很长,在外耽搁许久,外面的天色仍然亮着,马车辘辘前行,弥漾掀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
这一眼,便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正是霍景溪。
然后她看见霍景溪一脚踹在一个黑衣男人的心窝上,那个男人一下在被踹出了好远,一连滚了好几圈才停下,嘴角直接溢出了一抹鲜血,而他旁边还躺着三四个黑衣男人。
弥漾:“……”
一辈子加起来,她看见霍景溪打架的模样已经数不胜数。
方才一见,她都快忘了霍景溪一个多么招人稀罕的人了。虽然大多数时候他眼眸里都浸着笑意,也就嘴巴毒一些,但脾气不好的时候也真的挺吓人的。
一双漆黑的眼眸看着你,满满的戾气,让人忍不住双腿打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