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觉得他的话还没说完,果然,紧接着他又说了一句:“不过夫人倒是喊了一人的名字。”
“没有吧。”弥漾死不承认,手指揪着衣袖的一角,一边觑着霍景溪的神色,一边又重复解释,“说不定你听错了呢。”
霍景溪不可置否,他笑了笑,想着她如今刚苏醒,身心都还脆弱着,便将原本想逗弄她的心思压了下去,沉声嘱咐了一句:“夜深了,夫人早些休息,下毒的事情不要多思,我会处理好。”
弥漾此时恨不得他赶紧离开呢,一听这话,马上应道:“你也早些休息。”
说完,她就飞快的爬上了床榻,三下两下就重新躺回了被子里,双手交叠的放在小腹处,闭上了眼,仔细看下,眼睫似乎还在微微颤动。
霍景溪轻声笑了下,转身就要离开,见阿珠还在门口候着,便想着他出去时,顺便把烛火吹灭好了。
不成想刚吹了一盏,后面突然传来弥漾的声音,语气颇为紧张不安:“床头的这盏不要吹灭。”
霍景溪动作一顿:“知道了。”
床边的烛灯恍恍,在黑暗的内室中彷佛幽火,弥漾又安心的躺了回去。
……
皇宫,紫金宫。
龙桉上摆着堆积成山的数道奏折,皇帝伸手,从那一堆奏折中抽了一道出来,只见上面写着“臣林志启”。
皇帝的面色有些冷凝,他的手指压着奏折微微摩擦,沉默许久,方才开口,对身边立侍的大太监吩咐道:“小德子,你亲自去将军府与国公府请霍将军与叶世子过来。”
两人过来的时候,皇帝正背对着墙上的万里山河图沉思,那山河图足有一人高,山川河流细致入微。
小德子躬身回禀:“陛下,将军与世子到了。”
皇帝转过身,快步走到两人面前,小德子十分有眼色的后退一步,他伸手扶过皇帝坐下,又为两人拉开板凳。
霍景溪坐下,视线扫过龙桉上小山似的奏折,声音平缓的问道:“陛下深夜召见臣所谓何事。”
“爱卿过目。”说着,皇帝拿起写着“臣林志启”的奏折,递到她面前。
霍景溪伸手接过奏折,打开之后一目十行般的飞快地看了起来,脸色愈来愈沉,直到看完最后一个字,又将折子递回,冷声道:“陛下有何打算?。”
说完这句,他便不说话了,直皇帝深思熟虑一番道:“朕之意,暂且不处置丞相府。”
是暂时不处置,而不是永远不处置。
叶瑜听懂了皇帝的话外之音,他盯着那奏章出神儿了许久,终究开口道:“丞相府的势力根深叶繁,仅凭这几件事定不是将丞相府连根拔起,此事还需要从长计议。”说着,话音一转,语气又严肃了几分,“可是,将军府也不能白白受了委屈!”
闻言,皇帝嘴角的笑容又温和了几许,道:“爱卿放心,朕不会让将军夫人白白受了委屈。”
……
第二天。
霍景溪没有睡很久,早早就醒了,醒来第一句问:“夫人那边怎么样?”
小斯早已在身边候着,回道:“夫人已经醒了,刚用过早膳。”
“嗯”了一声,小斯把水盆安置在架子上,将放置香胰、帕巾、香茶的托盘放在一边,便退下,手里拿了一会要穿的衣服,守在一旁。
他净了手脸之后拿帕巾擦干,又抿了一口香茶沁口,然后在丫鬟的伺候下穿了一身袖口滚红边的黑色交领的大襟窄袖衫,腰间被玉带钩系着,钩体错银凋着飞鸟,上面又缀着一块彰显身份的玉佩。
模样俊俏,气势非凡,若是嘴角再勾上一抹灿烂的笑容,当更好看。
“东西拿来了?”霍景溪眉眼不抬的伸手抻了抻领口处。
“拿来了。”
说话间,丫鬟捧着一个凋花檀木小匣子上前,打开之后里面放着一串晶莹剔透的珠串,圆珠里有赤红的纹理交错,乍一看去,像是一串玛瑙。
霍景溪看了一眼,随手檀木小匣子揣到暗袖里,大步离开。
他进屋门的时候,弥漾正歪在榻上执了一本书看。
因为没有出门的打算,她便只穿了一月白色的便衣,也没束发,一头青丝松松挽在脑后,露出一张白皙的小脸,唇色比昨日好看了许多,是澹澹的樱粉色。
霍景溪进来的悄无声息,阿桃是第一个发现的,刚要出声,便见霍景溪伸指搭在唇上,继而禁了声,于是她静悄悄的提裙退下。
等光线被一团阴影挡住的时候,弥漾才发现霍景溪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站在了她旁。
她顿了一下,放下手中书,轻声喊了一句:“你怎么这般早就起了?”他前一天日夜未眠,满打满算,如今不过睡了三个时辰而已。
醒了就起了。”
霍景溪已然一副精神饱满的模样,他往她旁边一坐,语气颇为惊讶:“夫人真是勤学好问,性子越发好了。”
弥漾扬着小脑袋反驳道:“我性子一向好。”
闻言,霍景溪说着便要去拿她手中书,“看看你读的什么。”
“哎—不行——”
弥漾说着便要把书往后藏,却不想霍景溪反应更快,一瞬间便将书拿到了手上,他定睛一看,只见看着书册上醒目的“王爷的小娇妻”六个大字,继而脸上神色古怪了一瞬。
瞥了小姑娘一眼,只见她眼神似有闪躲,霍景溪回过头,伸手略微翻了几页,果不其然,是才子佳人的话本,难怪她看的津津有味,眉宇间尽是愁色。
自古才子佳人多悲情,不是爱别离便是求不得,也不知那里来的这些凄凉,酸的人倒牙。
霍景溪把书丢在一旁的小桌上,道:“少看这种话本,省的误入歧途。”
平白抹了泪不说,若是被这书教坏了,日后真是不好说。
弥漾目测了一眼话本离自己的距离,就放弃去拿了。
斜靠在床榻上,难得没有恼怒,而是好脾气的软绵绵道:“你懂什么呀,看话本看的是人间百态,爱恨情仇,走了一遭别人的人生,学到不少呢。”
霍景溪不以为然,他身形松散的往后面靠了靠,这才抬着一双幽幽黑眸看向她,里面浸满了笑意,搭话道:“人生百态,爱恨情仇,哪有自己的人生好呢。”
说着,他又伸手似是想要去提她的唇角,又道:“夫人与其看这些,倒不如话的开心些。”
弥漾被他说的怔了一瞬,直到唇角传来他指尖的温度,才将将反应过来。小姑娘没有像往常那样拍开他的手,反而十分配合的露齿一笑。
这一笑,恍了霍景溪的神。
松散的云鬓垂了几缕在她的脸颊,肤色还稍显苍白,颇有几分我见犹怜的意味,如今这一笑,便如乌云散开,月光乍泄般,霎时间明媚的耀眼。
霍景溪手指蓦地一僵,心脏冬冬冬的加速跳个不停,又敛了心神,神色自然的收回手,还不忘夸道:“好看,夫人一笑,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我自是好看。”弥漾弯着眼眸盈盈一笑,没人不喜欢被人夸赞。
望着她愉快的模样,霍景溪若有所思,弥漾平日里总是大大咧咧,细想下来他在她眼中不止一次看见过落寞的神情。
这小姑娘心里藏的事还不少。
霍景溪从暗袖里拿出小木匣子,打开之后露出里面的珠串。
看到这手串,弥漾不解的发问:“这是什么,佛珠吗?这有什么用……”
霍景溪低着头,没注意到弥漾的神色,他一边拉着她的右手腕往上戴,一边低声解释道:“这是从城外青云寺主持哪里求来的。”
弥漾任凭他动作,犹豫片刻,她小声问道:“这是你为我求的?”
霍景溪一听,抬头瞥了她一眼,语气登时不善起来:“不是我为你求的还能是谁?”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弥漾也察觉方才的话不妥,顿时不好意思起来,“这太麻烦你了吧……”
霍景溪面色稍霁,不紧不慢道:“不麻烦,这佛珠已求了多日,平日里搁在库房也是落灰,如今正好送了你戴。”
如此一来,弥漾也不好再说什么,她一双乌黑的眼眸真挚的看着他,声音又甜又软:“谢谢你。”
“不用谢啊”霍景溪笑了笑,话音倏地一转,半支着下巴看向她,眉眼间染上了一丝的轻佻:“夫人若是真要谢,我也不拦你。”
弥漾:“……”
她别过脸,只觉得他眼底的神色亮的惊人,叫她不敢去看,小声都囔道:“日后你就知道了。”
等把柄刀铸好,他一定会喜欢的。
……
霍景溪走了之后,弥漾盯着手腕上的那串晶莹剔透的珠子微微出神儿。
信佛真的有用吗?为什么中原如此相信那个一两慈悲的佛祖,那为什么佛都是慈悲的,又让这人间充满疾苦呢。
佛会不会渡人呢?
弥漾摇着头打断了自己的想法,垂下的眼睫盖住了她眼底的满满的混乱。
所谓的信佛不过是世人在为自己的情感找一个寄托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