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又靠近了些,几乎要贴上弥漾的脸,鼻尖萦绕着若有若无的荼芜香。
“夫人,你在想什么?”
又是一贯清冷的声音,彷佛她那点小心思,登时被放在了烈阳之下,被他瞧了个尽。
弥漾转而又想,她行的堂堂正正,而且刚刚她又没想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心虚个什么劲儿,顿时挺直了腰背。
“我想我阿娘了,因为……”
因为个了半天,她也没好意思把后半句话说出来,太让人不好意思了。
倒不是她脸皮有多薄,换个人她定能大大方方的说出来,没准还得连斥带打动一番怒。
只是若是这人换成了霍景溪,却叫她觉得一时难以描述,心突突的跳,紧张的很。
“因为什么?”霍景溪拉长了尾音,幽幽拨撩,眼角眉梢都染了分外意外的情绪。
弥漾低垂着眼眸,梳理着刚刚一股脑涌出的乱七八糟的记忆,一时急切,竟真的说了出来,“因为只有你刚刚像我阿娘之前为我所做的一般!”
“我是在为你止血。”
霍景溪轻咳了一声,恍然一笑,深长的睫羽下眼眸漆黑:“我日后都为夫人这样子做。”
弥漾不可置信的抬头,漂亮的眼睛睁的又大又圆,如一汪秋水。
“我不要!”
弥漾脱口而出。
若真是如此,那她就没办法离开京城了,她是个贪恋温暖的人。
闻言,霍景溪脸上又恢复了平时的模样,只有嘴角的有一丝丝笑意:“夫人不喜欢,我不做便是。”
弥漾蓦地松了一口气,要是霍景溪真的像阿娘一般,她倒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烦躁缠上她的心头,隐隐绰绰忍不住想,她的心不受控制了。
此念头一出,弥漾再次懵了,她刚刚在想什么?晃了晃脑袋,终于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晃了出去。
又见霍景溪半晌没有说话,弥漾闪了闪眼神儿,想着她刚刚说的话是不是太过分了?
若是她是霍景溪,好心帮夫人止血,反过来还被说了一顿。
小姑娘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眼他,思忖过后后,小声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霍景溪:“那夫人是什么意思?”
弥漾:“……”
“阿哥说过我以后要学会长大,不能像之前一样娇弱,阿娘也让我坚强。”
说完,弥漾便盯着他的脸蛋,不肯放过半分情绪变化,她斟酌着,这么说应该没问题吧?
闻言,霍景溪抬手揉了下额角,敛了情绪,“夫人,无需担心,你有我,不需要想这么多。”
不等弥漾出言,那边霍景溪唇角翕辟,紧接着问道:“夫人这些日子十分厉害,都没教人欺负了去,我竟然不知道夫人这么厉害?”
“…我?”
刚刚要说的话全咽回了嗓子眼儿里,弥漾沉默,她不经意间暴露太多了。
小姑娘莹白的脸蛋上一片纠结,她咬着下唇,似乎是在懊恼。
猎猎风声吹过,卷起两人衣摆。
许久之后,他叹了口气,“你这样便很好,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将军府都给你兜底,堂堂将军夫人怎能教人欺负了去。”
弥漾心底倏地泛起阵阵酸意,有那么一瞬间,她想把所有的委屈都说出来,抬眼的刹那,霍景溪如玉的眉眼近在迟尺。
不行,她不能这样子。
“没事没事,没有人欺负我,我们快回去吧。”
…………
夜谏城
“将军,小心。”
侍卫顺力拔出腰间的刀,划破空气的争鸣声分外刺耳。
刀刃泛着冷硬的光,比南疆十二月的飞雪还要冷。
片刻之后,本就不大的屋里一片狼藉,皆是打斗的痕迹。
弥漾本来蹲在桌子下,没想到殃及无辜,所有黑衣人都死了以后,活着的人齐刷刷的看向她。
无奈,她只得钻出桌子,猝不及防,踉跄了一下才站稳。她低头看着直抵在她的胸口刀刃,只要眼前人稍稍用力,她便能血溅当场。
弥漾不闪不躲,任凭把柄刀指着她,缓缓抬头,腮帮微动咬了一下后槽牙,蓦地笑了,而后从嘴里慢慢地碾出几个字来。
“我不是刺客。”
对面的人扯了扯嘴角,反而握的更紧了些:“你怎么证明。”
弥漾凝着漆黑的眼眸看了他一会儿,就这样僵持着,直到对方耐心全部耗尽。
霍景溪倏地往前跨了一步,弥漾似要直直的往刀剑尖上撞去。
弥漾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后退,喝道:“我都说了,我真的不是刺客,我刚刚都没有参与你们的打斗。”
“刀剑无眼!别怪我伤你!”
威胁之意浓浓,手中刀也随着话音的下落往前逼了几分,“次拉”一声划破了外衫,露出夹层的绵絮,颤颤悠悠的纷飞落下。
哐当一声。
刀柄脱手的一瞬间,弥漾一瞬间松了口气,随即又冷静下来,她仰着脑袋瞪着眼看他,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你这人怎么回事,我都说了我不是,我要是刺客我早就跑了!我还在这里干什么。”
男人步步紧逼,终将她圈在一方逼仄的空间,他眼睛的黑意更浓,似乎随时可以将人吞噬。
“我信你一次,如果你真的与此次事情有关,你逃到天涯海角我都能杀了你。”
男人说着,语气愈来愈平静,俊俏的眉眼埋在阴影里,萦绕着浓浓的阴霾。
弥漾轻笑了一声,垂下眼帘:“我不逃,你们先走,还有……那个……你受伤了。”弥漾指着那流血的手臂。
男人皱眉:“不用你操心…”
弥漾抬眼,打断他的话:“还有一个事……”
他一脸的莫名其妙,语气不耐:“何事?”
“刚刚有一个人跑了……”
男人脸色苍白,许是还受了看不见的伤:“什么意思。”
弥漾嗤了一声:“就是杀你的人啊,刚刚有一个人从窗口处跳出去了。”
男人:“……”
他紧紧的握着刀柄,忍着真的想将她杀死。
见他不言,弥漾眉宇间一派真诚:“真的,你看我我不是同党吧,!”
铮——
长刀勐地砍入她身后的桌子上,利刃刺破木头的声音格外清晰,弥漾一激灵,抬手却发现手臂上被那刀划破了一个口子。
这下弥漾的火气憋在喉咙,上不去也下不来。
想同那人动手,自己又打不过,弥往又不在身边。
只能恶狠狠的盯着对方:“不识好人心!。”
本来还想恶狠狠的再说上几句话,一时之间胸闷气短,嗓子发腥,两眼一黑就倒在了地上。
闭眼之前看到了那人的脸庞,漆黑幽深的眼眸,像一汪深潭,摄人心魂。
在醒来时,那人已经不见了,随后就发现她体内的罗刹蛊消失不见。
回忆片刻的功夫,霍景溪已经走得离她有一段距离。
两道身影摇摇晃晃中重叠又分离,伴着夕阳西沉的余晖,最后又重叠在一起。
弥漾蓦地回神,伸手摸了摸手臂,那里似乎有一道小疤痕。
片刻,她就丢了手中的弓,提裙小跑着追上,月白色的衣衫在武场上蹁跹而动,墨发飞扬。
霍景溪耳朵微动,步伐几不可察的顿了一下,随后放慢了脚步。
直到弥漾一把抓住他的袖口。
霍景溪终于停下,嘴角扬起微不可察细小的弧度,转瞬即逝,一张俊脸上的神色依旧清冷,他微微侧过身子,只露出半张俊脸,斜睨着看她。
“夫人,跑这么急做什么?”
弥漾胸口起伏着,轻轻晃了晃霍景溪的袖口,语气娇软,尾音上扬:“你走的太快了,我追不上。”
揪着袖口小姑娘的眉眼软和,更衬的他眉眼很冷,霍景溪幽幽道:“是夫人心中有所想,故脚步慢了许多。”
声音低哑,语调清冷。
弥漾莫名的觉得这句话有点耳熟,她也没多想,而是小声滴咕了一句——
“那你不会走慢一点,我今天可是特意等你一起回去的。”
霍景溪:“是啊,我今日才知道夫人竟如此好学,还特意到这学堂来学习。”
闻言,弥漾有些不好意思:“我才不是爱学习,我就是好奇你授课起来是什么样,所以我来看看你。”
想了想霍景溪的性子,小姑娘又飞快的补了一句:“你授课的时候有一点点凶。”
霍景溪:“……”
他转动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挺拔的影子在地上拉的斜长,背着余晖的面庞上神色幽幽明暗难辨问道:“那夫人觉得我应该如何才能温和一点呢。”
……
我当然不知道,弥漾腹诽。
虽然她与霍景溪成亲了一段日子,但她对霍景溪的了解都从下人嘴里了解的,平日里霍景溪睡觉之前都不怎么讲话,都是弥漾一个人叽叽喳喳的说不停。
大部分时间霍景溪都不在府里吃早饭,吃晚饭时也弥漾吃什么他吃什么,所以时至今日她连霍景溪的喜好都没有摸不清楚。
既然问题是她提出来的,那她肯定得回答。
思及片刻,弥漾不确定的开口道:“就像你平日里同我讲话那般。”
霍景溪突然就笑了起来,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