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康县至盛州府的道路比之前要好走许多,出了城往北便是一条官道。因而即便平康县距离盛州府比小陈村距离平康要远上一些,马队却是不出半日便到了盛州府。
大昭北地第一首府的气象自不必说,城墙建得高耸恢弘,因关东郡与金国接壤,城墙上也是甲士常备,来回巡逻。
入了城便有先一步到达的几名刺客领着车队一路往城北而去,他们预先在那里租了一个大院,正用来安顿众人。
在这盛州府买下一个大院子可比塘石须消耗的银钱多了数十倍不止,好在杨立等人只是在这里停留较长一段时间,便通过牙行寻了这座院子租下。
院落不打,却也够众人住了。
这座小院一月租金亦是极贵,需要一串大钱之多,盖因其地处繁华之地,生活便利而至如此。
在盛州府安定下来之后,杨立的生活便难得地平静了一些时间。
每日翻翻经史子集,也看宋宪拿来的一些往年科考出名的策论,多是些书生意气、或对朝堂国事极尽赞美之能事,鲜少有真正指出国事民生要害,并提出改良之策的。
除此之外,杨立最常看的便是在盛州府买到的首阳阁谋士榜。他将榜上诸君的生平履历以各种方式摸索了个遍,几乎都邪每叫出一个名字,杨立便能将其生平大致说个清楚,提到他们做的一些惊艳之举亦是对答如流。
倒是那些佛门经典,杨立再没有翻过。
书桌前的生宣纸上压着镇尺,薄薄都阳光自窗前洒落到檀木镇尺上,流转过一层莹润的光芒。
杨立坐在桌案前,并未提笔写字,而是将一张圈点了无数遍的首阳谋士榜又一次摆在了宣纸上。
都邪站在桌案另一面,歪头看着谋士榜的人名,道:“公子您的师父即使圆寂了,也依旧是这谋士榜上,人杰三甲之一的鬼士。”
相比较起来,自家的师父一仙去,便立即从锐士榜上除名了。
武人的江湖便是这样,代有奇材出世,旧人换新人。而文人的江湖却与之颇为不同,虽依旧是代有人人才出,但不是哪个人才都能抓住脑中的那灵光一闪,进而将之落到实处的。
这亦是谋士榜总是变动不大的因由。
杨立目光落在榜单上,师父怕是不喜别人将自己的死称之为圆寂的,他更喜欢直接一些的说法。
青年无声地翘了翘嘴角。
处于谋士榜第二行的位置,有三个并列的名字,分别是:狂士李端龙,鬼士野狐禅师,妖士秦文瑞。
狂士李端龙生性旷达豪放,隐居于胜迹名山之间,少有人能窥其踪影。
鬼士野狐禅师便是杨立的师父,已经涅槃圆寂了。
至于最后一个,妖士秦文瑞则是昭朝当朝宰辅——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其为何会得一个妖士的称号,亦是极耐人寻味。
不过总体而言,此三人无一不是入朝即能经略一国、总理阴阳的谋臣。
在谋士榜最上,仍有一行。其上也未写谋臣的名号之类,只有一句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卧龙出山天下惊。
似是形容那位诸葛先生的神机妙算,但有心人仔细一想便知其中大有深意。
此间天下,曾有一人号再世诸葛,后来也真有太多名士谋臣在暗里对其推崇备至,明面上又因某种不可反逆的力量对之大加批判。
杨立盯着那行字看了看,神色意味莫名,慢慢道:“都邪,书都买到了哪些?”
都邪走到书房门口,把门关好,返身回来,小心翼翼道:“公子,这书买的容易,黑市上到处都是,不过藏匿起来就困难了。”
“我在黑市上收了《四民籍废止利害陈词》《工论》《格物致学论》等等,书籍装满了两个大书箱,就埋在后院里。”
杨立看到都邪的谨慎表情,不禁觉得好笑,道:“在塘石等地纵然谈及朝廷,你也是一副不屑地模样,怎地到了盛州府,区区几本书反倒让你谨慎起来了?”
“盛州府与塘石可不一样。一郡首府,毕竟人多眼杂,露出些马脚便会被有心人看在眼里,都邪哪能不小心。”都邪苦笑着道,“这些书可都是大昭禁书。公子你这几日未曾出门,不知道外面情况如何。
我与苍树这几日出门可是发现了足足三拨探子的行踪。”
杨立皱了皱眉头:“难道是我们的身份泄露了,所以会有探子潜藏于盛州府,探知我们的消息?”
无怪杨立总在事情发生的第一时间,便将之与自己联系上,实在是他的身份确实敏感,在大昭官面上的人眼中,更是禁忌。
有人会想杀他,有很多人会想杀他,这是绝难避免的。
都邪听闻杨立的话,思忖了片刻,道:“不太像。不过从前也游历过大昭诸郡,少有如同今时之盛州府这般探子遍地,情势紧张的。”
“该是那些人准备行动了吧……”
杨立点了点头。
心知或许是朝堂权贵那边紧锣密鼓筹备地事情就要开始了,加强了对关东郡这个事发地的监视。
“以后出门要小心一些,不要被人捉住了什么把柄才好。”
都邪呵呵笑道:“公子放心便是。这些探子身手不错,但比我与苍树,却还是差了那么一些的。”
“嗯。”杨立点了点头,将桌案上的谋士榜叠合起来,塞进了一本书中,一边整理桌案上的文房四宝,一边道,“苍树呢?”
若是那件事即将开始,苍树得到风声,不可能不向自己回传消息。
此事涉及枉死刀宗,都邪还是少出面为好。若不是朝廷针对自己设的局,都邪自然无碍,但若是的话,都邪出面就危险了。
“出去逮人了,照您说的,去搜刮首阳阁的情报。”都邪回道。
“倒是忘了这件事……”
二人在书房内说着话,门外响起了一串脚步声。
都邪耳朵动了动,向杨立道:“是宋书生。”
“公子,都邪先告辞了。”
都邪朝杨立躬身行礼,杨立同样还礼,道:“小心些。”
门外响起了笃笃笃的敲门声,宋宪略带欣喜地声音传了进来:“杨兄!杨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