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孙娉婷扬手一巴掌扇在翠儿脸上:“贱婢!我方才动手剪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了?这会子,你这张嘴巴倒是会说得很。”
翠儿捂着脸,嘤嘤嘤的哭泣着,瑟缩在一边不敢说话了。
也不知道心里有没有后悔,刚才就不应该搭理孙聘婷,不管她做什么,都不要管她。
孙娉婷脸色难看的坐在椅子上,突然对着翠儿伸手。
翠儿瑟缩了一下,却迎上了孙娉婷更加凶狠的眼神。
艰难的吞咽了一口唾沫,硬着头皮上去了,低声道:“小姐。”
难得孙娉婷没有大吼大叫,也没有发脾气,倒是十分温柔的伸手,将翠儿的手拉了过来,叹了口气,低声责备道:“你这傻丫头,明知道我在气头上,下手没分寸。怎么也不知道躲开?”
翠儿心头一阵苦涩。
躲开?
躲去哪里?
最开始的翠儿,也不是老老实实的挨打的。
可是,有什么用?
孙娉婷,从来就是一个按常理出牌的女人。
翠儿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是奴婢说错了话,做错了事情,小姐责罚奴婢,是为了奴婢好。免得奴婢走出去犯错,丢了性命。”
孙娉婷长叹了口气:“你呀……你就是这个脾性。吃了亏,还觉得人家是为了你好。你这样可不行,将来去外头,不会保护自己。”
翠儿眼圈儿热热的,只觉得自己这么多年都对孙娉婷忠心耿耿,大约就是,她每次打了她,骂了她,都会给她一个很不错的理由,和补偿。
让她内心产生一种强烈的错觉,觉得孙娉婷的眼睛里和心里,还是有自己这个奴婢的,对自己是倚重的。
只是翠儿没想到的是,孙娉婷接下来就说:“好了,你呢,以后,看见我在气头上,就要知道躲出去,知道吗?”
翠儿茫然的看着孙娉婷,一时间不知道孙娉婷说这话是啥意思。
孙娉婷很认真的道:“从前,这府里,就我一个小姐。不管我做什么,也没人敢置喙半句。可以后,就有苏晚雪了。我不想落人口舌。你是跟在我身边的人,你脸面有损,那就是在伤害我的名声。听明白了?”
翠儿心头一阵冰凉,人就跪了下去:“是,奴婢都知道了。小姐放心,奴婢以后肯定会好好的维护小姐的颜面的。绝对不会让小姐颜面受损。”
“嗯,知道你是个懂事的丫头。也不枉费这么多年,我就宠你一个人。”
孙娉婷将翠儿扶了起来,指了指那烟霞锦:“去叠起来吧。注意了,要把剪烂的地方,叠在里面。让人从外面看不出来的那种。”
翠儿愣了愣,不可思议的看着孙聘婷:“小姐,你这是……”
孙娉婷的眼神瞬间横了过去,翠儿即刻就低头,飞快的去做事情去了。
翠儿在做这些细细碎碎的事情上面很有一手,很快就将衣裳收拾好了,重新放在了盒子里。
看着孙娉婷十分满意的样子,翠儿疑惑道:“我们要把衣服这样还回去吗?”
“还回去?”
孙娉婷像是看白痴一样的看着翠儿,冷笑道:“你脑子没病吧。还回去做什么?烟霞锦呢,还是先帝赏赐的。这么贵重的东西,祖母既然给了我,那就是我的了。哪里有还回去的道理?”
翠儿愣了愣,心头觉得蹊跷,却也不敢吭声,只能捧着盒子,跟在孙娉婷身后,眉目低垂,不知道孙娉婷心里在想些什么。
自觉告诉翠儿,孙娉婷心里肯定是在算计什么的。
这样一件烂掉的衣服拿回去,也没用的。
再说了,夫人赏了一件这样的衣服,肯定会要求孙娉婷穿的。
这一次二次的,还可以找借口湖弄过去。
以后那么多次,要如何湖弄?
光是想着这个问题,翠儿就觉得头疼。
瞬间觉得在孙娉婷身边当差,简直是太不容易了。
孙娉婷走着就停了下来,看了看翠儿,眼神中含着几分明晃晃的威胁:“一会儿见到了祖母,不应该说的话,不要说,明白了吗?”
翠儿愣了愣,一时间没明白孙娉婷说的不该说的话是什么话。
孙娉婷指了指翠儿抱着的盒子。
翠儿就明白了过来:“小姐放心,奴婢一定闭紧嘴巴。绝对不会让人知道衣服出问题了。”
“乖,事成之后,我一定会给你一笔银子,再我出嫁之前,一定给你找个好人家。让你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孙娉婷这一番话是笑着说出来的,可不知道为什么,翠儿有种遍体生寒的错觉。
几乎不敢抬头看孙娉婷,只觉得事情要不妙了。
很快,主仆二人就已经到了云氏面前。
看着孙娉婷依旧穿着那赝品,云氏的脸瞬间拉了下来。
周嬷嬷也赶紧上前:“小姐,烟霞锦呢?郡主特意吩咐奴婢给小姐找的烟霞锦。小姐怎么不穿啊?”
孙娉婷伸手拍了拍翠儿抱着的盒子,笑道:“娉婷多谢祖母厚爱。娉婷十分喜欢这件衣裳。可是祖母,娉婷已经想过了。既然蓉城来的表妹要入主曦园了。身边也不能没有一两件好看的衣裳傍身。
不管怎么说,她名义上也是要称呼祖母一声外祖母的。外祖母多了一位外孙女儿,少不得要带着她出去应酬。若是她没有一两件好看的衣裳,那岂不是丢了外祖母的脸面。
因此聘婷就想着啊,这烟霞锦,贵重又能彰显祖母的身份,这说出去,也是祖母对她的一片爱重之心。
所以娉婷就自作主张,打算将这烟霞锦,送给雪儿表妹了。不知道祖母意下如何?”
云氏心头惊讶。
如此大度懂事,可不像是孙娉婷的行事作风。
周嬷嬷也察觉出了不对劲的地方:“可是,大小姐。那苏晚雪,看着就是来者不善。”
孙娉婷叹息道:“来者不善的道理,我自然是知道的。可是,周嬷嬷。咱们不得不拿出相府的威严和气度来。总不能人一来,咱们就给个下马威吧。好歹咱们要先摆出咱们的诚意。这样,便是回头有个好歹的,人家也不会说是咱么相府,苛待了从蓉城过来的孤女。”
云氏的眸子晦暗不明,半晌才道:“难为娉婷能如此想。看来你是长大了,懂事了。这样,祖母就放心吧。这件烟霞锦,祖母既然赏你了。那就是你的了。你想要如何安排,都是可以的。祖母都听你的。”
孙娉婷志得意满的含笑屈膝道:“多谢祖母。那娉婷就先告退了。”
孙娉婷离开之后,云氏的脸就沉了下来,抬手揉了揉突突跳动着的太阳穴,无力低声道:“是我太过于宠爱娉婷这丫头了吗?原本我都安排好了,她如今这样闹腾。是为哪般?”
周嬷嬷试探着低声道:“奴婢心里有猜测。可却不敢说。”
“你说。”
云氏脸色难看的沉声道:“这丫头,是我膝下唯一的嫡孙女。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放弃她。”
周嬷嬷忙道:“不至于的,郡主不要这样想。大小姐确实是倨傲了一些。但是不容反驳的是,大小姐对郡主还是很尊重的。这些年,郡主对大小姐的好。奴婢都瞧着呢。大小姐虽说不懂事,却也不至于不知道感恩。”
云氏澹澹的道:“且看着吧。若是她实在是不懂事。那就不要怪我这个做祖母的不留情面了。”
周氏点头道:“一切但凭郡主的心意。只是,郡主,眼下,大小姐都拿出了烟霞锦的裙子作为对表小姐的见面礼了。那咱们的见面礼……”
云氏冷哼了一声:“便宜那贱丫头了。你自己看着,着意添置一些吧。那种华而不实的,就很好。”
周氏会意道:“郡主放心,奴婢已经从打赏人的那里头,挑了看起来金子多的,看起来很大块的,盒子又大又气派的。”
云氏很满意的点头:“这些年,多亏你陪着我。要是没有你,要我亲自去打理这些事情。那可真是要了我的老命了。”
周氏笑道:“郡主说笑了。奴婢这条命,就是郡主的。不管郡主什么时候要,奴婢都是愿意给的。”
“行了,知道你忠心耿耿。对了,我总觉得娉婷那丫头有古怪,你派人稍微盯着一点。”
周氏一时间没明白云氏的意思,歪着头看着云氏,那意思就是要云氏说清楚一些了。
云氏轻轻咳嗽道:“我的意思是说,不要让她吃亏了。”
看着周氏那错愕的眼神,云氏十分无奈的道:“孙曦太厉害了,她的女儿,我不敢小觑。”
周氏颔首道:“小心驶得万年船。郡主小心谨慎一些,也是对的。只是……相爷那边,似乎对表小姐十分的重视。”
说起这个,云氏就气的发抖。
一双眼睛变得通红:“活人,真的就争不过死人吗?”
周氏忙道:“郡主,那不过是小姐不懂事,胡说八道的。郡主可千万不要放在心上。相爷这些年,对郡主也是很好的。只是如今……那多半也是为了让旁人瞧着,不落相府的威名罢了。”
“是吗?”
云氏澹澹的看了周氏一眼:“我今儿去过曦园了。”
周氏噗通跪了下去,浑身颤抖的磕头道:“奴婢无能,没有替郡主办好差事,求郡主恕罪。”
“多早晚的事情?”
云氏看起来,似乎是没有任何的脾气的,可内心早已经是惊涛骇浪了。
目光灼灼的看着周氏,恼恨周氏为什么不早点告诉自己。
周氏低声道:“奴婢这些日子,一直都忙着为孙少爷相看少夫人的事情。对曦园那边的事情就疏忽了。大约是三天前,奴婢打算给曦园派人手的时候,就发现,里面的人手,已经满了。奴婢打探之下,才知道,曦园的一切,都是相爷亲自过问的。来带着账,也是走的相爷的私账。我”
周氏的声音越发的小了:“郡主息怒。实在是相爷这一次暗度陈仓,着实是出人意表。但凡相爷是走一笔公账,奴婢也能即刻发现出来不正常。”
云氏的整个身体都垮了下去,几乎就像是一个垂暮之年的老太婆蜷缩在那边一样,小声滴咕道:“是啊,那可是相爷啊。堂堂相爷,谁能想到呢。相爷竟然会用自己的私房,来补贴一个外家女呢。谁又能想到呢,这么几十年,从来都不管后院事情的相爷,竟然会插手后院的事情呢?”
云氏一面说,眼泪就流下来了。
周氏瞬间慌了神,忙膝行上前:“郡主息怒。郡主息怒啊。相爷这些年,对郡主也是很好的。只是这一次,牵扯到了姑奶奶,可能相爷是体谅郡主,不想让郡主过分劳神了。加上当初姑奶奶是被相爷逐出家门的,相爷也是想要用这样的方式,补偿一下表小姐。也好让相爷心里好受一些。”
云氏苦涩道:“是啊,让他心里好受一些。那么,我呢?谁又能让我的心里好受一些呢?我是这后院的主人,后院里的曦园,被人莫名其妙的割裂出去了。我的人,进不去,那我以后,在这后院,还有什么威信可言。”
周氏的嘴张了张,那些想要安慰云氏的话,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这件事情,她也觉得很憋屈。
就不必说云氏了。
周氏的沉默,让云氏心里更加难过了。
云氏苦涩道:“看来,大家的心里,都是清清楚楚的。就是我一个人愚蠢罢了。你知道吗?相爷着意自己的私库里头,给曦园添了许多东西。而且……就算是苏晚雪出嫁,曦园也会一直给她留着。放眼整个京城,便是嫡亲的女儿,孙女儿,能有如此待遇的,那也是寥寥无几。”
云氏言语中的颓败,实在是太明显了。
周氏心头一紧,忙道:“相爷当年对姑奶奶,那是宠爱到了骨子里的。正所谓爱之深责之切,后来才有了那样事情。这么多年的父女之情。其实郡主也知道,相爷一直都等着姑奶奶带着一家子回来京城。可谁也没想到,姑奶奶是那样倔强的脾性。这么多年,也没回来过。”
看着云氏自顾自的流泪,周氏心里也难过,叹息道:“其实,若姑奶奶活着,相爷也不会如此。谁也想不到,姑奶奶年纪轻轻的,竟然就去了。相爷一时间悲从中来,才会将一切都弥补在表小姐身上的。但是郡主,相爷的脾性,你还不知道吗?他从来都是一个恩怨分明,利益分明的人。如今是浓烈的补偿心理在作怪,才会不惜一切代价的去补偿表小姐。可表小姐的表现,一旦配不上相爷内心的期待。郡主,您在担心什么?”
周氏最后两句话,才算是惊醒了梦中人。
擦干净了眼泪,冷笑道:“你说得对。相爷今天听见苏晚雪挂起来文运昌隆的令牌的时候,第一反应是生气。可我能看出来,相爷的心里,何尝不是在期待。期待这个外孙女儿,也能如同曾经的孙曦一样,做那颗最为耀眼的京城的明珠。”
周氏亲自绞了巾子,给云氏擦脸,笑道:“可不是嘛。慢说是蓉城来的了。便是这些年的京城,多少大家闺秀挤破脑袋,便是宫里的公主们呢,也没有能出咱们姑奶奶右的人。相爷对她的期待越高,将来失望的时候,就越发的难过。眼下的风光,算什么呢?要能将那份宠爱,长长久久的掌控在手里,那才算是厉害呢。”
周氏轻轻的替云氏按摩着肩膀,让她放松紧绷的神经:“这么多年,这么多风风雨雨都走过来了。当年的姑奶奶,不比如今的苏晚雪厉害?郡主怎么反而,先露了怯呢?”
云氏苦笑,拍了拍周氏的手:“你说得对。确实是这个道理。可能,这些年,我的日子过得太过于平顺了。在孙天祥考取了状元,感觉到相爷对我的态度比从前好了许多之后,我就将曾经紧绷的神经给放下来了。我已经习惯了安逸的日子了。所以,这一时间,有点无措。”
“可不是嘛。郡主不应该自乱阵脚的。要来说盛宠,当初的姑奶奶,可不比如今的曦园,更加厉害?”
周氏一面说,一面将责任就推到了孙娉婷身上:“也是大小姐,年纪轻,没经历过,搞得草木皆兵了,才让郡主乱了分寸。”
云氏点头道:“养在我身边的娉婷尚且如此,想必那苏晚雪,是更加不堪的。你说得对,是我自乱阵脚了。不过是个小丫头罢了,我确不该放在心上的。的亏你提醒了。那么,相爷那边……就任由相爷如此胡闹吗?”
周氏轻笑道:“哎哟喂,奴婢的郡主哟。相爷那,哪里就是胡闹了?”
云氏彻底的湖涂了。
周氏低声道:“相爷这是舐犊情深。这不是从另一个侧面说明咱们相爷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嘛?郡主应该高兴才对。”
“可是……我就这样看着?”
云氏的心里,多少有点不甘心。
周氏笑道:“哪儿能呢?相爷这个外祖父都已经对表小姐这么上心了。郡主这个相府的女主人,不应该夫唱妇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