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烟头考虑如何开启这扇妖气浓的都快冒出来的门时,头顶的照明灯突然闪烁了几下,向下投下了月白色的柔和光芒,照亮了这个狭小的房间。
“搞定了!我用我的权限重新分配了电路走向,越过了损坏的部分。”
“好的,辛苦了。”
“这是我该做的。”因为成功恢复了电力系统,觉得自己距离找到爱人又近了一步的克洛伊的声音显得很轻松,而且看样子这十分钟的事件也让他冷静了许多,说话都有条理性了:“那我是去飞控中心,还是等你们过来一起去?”
烟头回头看了眼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米雪儿:“你先过去,我们在飞控中心见面好了。”
“好的,那等我到了飞控中心再联络?”
“嗯。”烟头迟疑了几秒,还是开口说道:“一路小心点,这条船好像并没有我们所看到的这么简单。”
“……谢谢。”
“对了,有件事需要你帮忙。”烟头看了眼那个卫生间的开关:“我想去个卫生间,但是门被锁定了,有什么从外面打开的方法没?”
烟头提出的这个问题实在是太过奇葩,对面的克洛伊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抱歉抱歉,我不是笑你,这是这个……实在是……给我十秒。”十秒后,他冷静了许多的声音又通过终端传了过来:“这个简单,解锁密码是公用的,告诉你也无所谓,你在面板上画个X就行。”
“好的,谢谢。”
“那一会见,记得冲水时候站远一点,水压不稳可能让马桶里的东西喷到脸上。”
烟头没搭理克洛伊善意的提醒,挂掉终端后他伸手在开启面板上画了个X型,半秒之后红色的面板变成了绿色,接着手指压在了写着‘开启’的按钮上。
伴随着顶部的状态显示从锁定变成开启,这扇门也缓慢向着一边平移而去,白色的雾气像是被倒出的液氮一样从门缝里面倾泻而出。墙壁里的机械结构好像是被破坏了,这扇门移到一半便停了下来,来回咔擦响了几声,开门面板那刷新出了‘故障’的显示。
看着里面被灯光照亮的一面爬满了白霜的金属镜子,烟头皱了皱眉,身边气温的骤然降低让他呼出的气息仿佛都朝下落着纷纷扬扬的细小冰粒。
镜子下面是摆放着牙刷和毛巾的盥洗池,这些东西上面同样爬满了白霜,一边墙壁里的供水管道已经被冻裂,从墙壁里喷出来又被冻结的水流像是巴洛克风格的建筑物装饰。
烟头侧着身站到门边,抬头看了看故障的门上下,他很清楚这种门的开合力有多大:如果骤然合上的话,能把侧着身进门的他直接分成两半。
所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回身去工具箱那里找了个折叠扳手,边向回走边把它调整到合适的长度,直接卡在了门下方的滑道里,试了试强度还不错,才站起来侧着身走进了门里。
比起门外看到的白霜,门内的温度更加的低,烟头刚刚进去半个身子,便感觉到向着门内的半张脸仿佛一下子失去了知觉。直到EVA服侦测到极端环境,自动展开的头盔把头部保护起来之后,那半张脸上传来的刺痛感才进入大脑被烟头所感知。
在头盔的观察窗投影到内部的有些发蓝色的视野中,烟头看到了两个依偎在里面浴缸旁的身影。
靠在墙上的人相对强壮一些,他的左腿伸直搁在地上,大腿部分缺损了很大一块,被用绷带包裹着。
他微微低着头,下巴抵在怀里的女性头顶上,从脖子里流出来的血液就像是浇筑出的凝固混凝土,把两人彻底连结在了一起。
极度的低温让血迹还保持着红色,让这两个人看起来就像是被扭曲了的艺术雕塑。
一个同样穿着白色服装的身影蜷缩在他的怀里,头埋在他的怀里,被他双手环抱保护着。对方的一只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另一只则垂到了地上,冲着烟头的这一边的臂章上绘制着缠绕着蛇的十字架标志,证明她是来自医疗舱的人员。
烟头迈步走到这两人旁边蹲了下来,他仔细看着这两个人,很快发现了一些不太协调的地方:对方抱着怀里的人手太紧了,而且侧脸上的肌肉也扭曲得厉害,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安详步入死亡得样子,手指的形状更是如同纠结的树根,深深陷入了怀中女性肩膀部位的肉里。
烟头低头在脚下找了找,白霜下面只是一些没用的冻得酥脆的绷带和消毒剂什么的药瓶,很快他注意到了那女性垂落在浴缸的胳膊,因为角度的问题,他没办法看到两人和浴缸中间到底有什么。
他扶着墙壁欠身把胳膊伸了过去,手指很快接触到了一个坚硬的长条状物体,再收回来的时候看到的是一支手术刀:标准的长柄,以及陶瓷制造的接近钻石硬度的刀头。
并且无论是手术刀的刀柄还是刀身上,都残留着大片的血迹,这些被冻得酥脆的血迹就像是灰尘一般附着在光滑的金属和陶瓷平面上,随着烟头的动作悉悉索索的落了下来。
这支手术刀给了烟头奇怪的感觉,他藏在头盔下的眉头紧皱着,很快在那女性的脖子位置找到了如同裂缝一般的伤口。
用手拂去白霜之后,他看到的是更多的血液,从一块团起来遮盖在胸前的布块那里流了出来,看样子这个女性在割开了头顶男性的脖子后,同样也割开了自己的脖子,还冷静的用布块堵在了伤口前面,防止动脉里的血液喷的到处都是。
紧接着随着视线的移动,他注意到女性金色的头发下面藏着什么东西,手指用力扭断了一些被冻结在一起的头发之后,一条紧紧箍在额头位置的医用绑带出现在了烟头的视野中,那条绑带绑的极紧,深深的陷入了头部的皮肤里,把两边皮肤都挤出了一截。
烟头又抬头看向男性的额头,去除了遮盖的白霜之后,果然也找到了一条这样的绑带。
“有什么发现吗?”米雪儿的声音突然从他背后传来。
侧着身进来的米雪儿看了眼门边的温度计,又看了看躺在地上的那被冻硬的尸体,因为烟头的关系她看不到两人自杀留下的痕迹,只能看到那被绷带裹着的左腿,所以自然而然得便把这两人的死亡当成了一场意外。
“真可惜。”她在频道里叹息着:“都逃到这里了,可惜了。”
“他们不是冻死的。”烟头站了起来,向旁边挪了半步,好让米雪儿看到那些血液形成的红色冰块。
“自杀?”
说真的,米雪儿早已对死人不会陌生了,但她也不是傻的:这个房间的低温足够杀死任何人了,而且比起割断动脉,处在低温的环境中慢慢睡去显然是比较温和且没那么痛苦的自杀手法。
烟头并没有搭理米雪儿之后的感叹,他留下几张关键性的照片在终端里之后便站了起来,用手势示意米雪儿先出去,跟在她身后问道:“你那边有什么结果吗?”
“坏消息。”米雪儿走出了冷的让人感觉骨头都发涩的卫生间,等头盔折叠回去之后,她对跟出来,正蹲下来取开那扳手的烟头说道:“好几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看着烟头按下开关,那扇门自动关闭如同分隔开亡者和生者的世界,把冰冷隔绝在只属于那两个人的空间里,米雪儿忍不住对烟头问道:“他们为什么要自杀呢?”
“压力,恐惧,或者是别的什么,让他们觉得自杀是最好的选择。”烟头摇了摇头,他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转身看向米雪儿:“你觉得哪个坏消息比较重要?”
“我想不通……”两个人的死亡让米雪儿出奇的感性起来,她也学着烟头的样子摇了摇头:“我也……经历过,但是死亡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烟头显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太久,这两个人身上留下的那些痕迹让他有了很不好的联想:“说说你找到了什么?”
“这条船是有AI的。”再一次被烟头催促的米雪儿用手搓了搓脸,借着这个动作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才后退半步靠在了墙上:“可是我找不到她。”
“她?”烟头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扳手,随手把它扔在了那张床上,这个动作也吸引了米雪儿的视线。
“伊丽莎白,她叫这个名字。”米雪儿皱着眉头看着那些喷溅的血迹,以及被开膛破肚的枕头:“这是血迹?”
“那是这里的管理员。”烟头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终端,距离克洛伊与他的最后一次通讯已经过了五分钟:
“你说的找不到是什么意思?”
“不见了。”米雪儿用摇头来加强自己话语的说服力:“就像是一个人离开房间,顺便还打扫干净自己留下的所有痕迹一般,这条船的AI神奇的失踪了。”
“知道植物人吗?这条船现在就像是大脑失去了功能的植物人,只能凭借着底层命令惯性运行着,很难说它还能坚持多久。”米雪儿盯着烟头的眼睛,对方深邃的黑色眼睛比起外面的黑暗来,反而令她有一种温暖的感觉。
“我还是在一个不起眼的运行日志里,找到了她的名字。”米雪儿按动终端,投影出了整条船的三维地图,她把舰桥区域放大,标记处了下方一处类似蜂巢一样的空间:“这里是运算中心,也就是伊丽莎白的家,那里的日志是不可被AI自主删除的。”
“如果去到那里,我想我能找到有关这个AI更多的记录。”
米雪儿刚说完这句话,脸色一下就黑了下来,咬紧了牙齿一副愤怒的样子,两边腮帮子上的肌肉都鼓了起来。
她深呼吸了几下平复了心情之后,才继续对烟头说道:“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这条船上发生的任何事都与这个AI有关……她,不该这样!”
这种没来由的愤怒很难引起烟头的共鸣,他甚至不明白为什么米雪儿会为一个AI的失踪而愤怒。
毕竟在他看来,AI就是这条船上的一个辅助系统,真正要操作什么,还是需要‘人’这个个体来对AI下令的,显然不该把任何责任归到AI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