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以为自己会看到有什么东西出现,或者是投影,或者是一个突然出现的接入警告,但随着时间缓慢流逝,他唯一感觉到的就是那面板上的冰冷。
‘负7度’这是掌心的传感器,自动侦测到的温度。
缓缓抬起手,烟头看着自己的掌心,虽然眼角余光中看到的还是那些在翻滚不休的雾气,但心里有一种感觉,或者该说是直觉在提醒他:
‘有什么东西已经悄悄改变了。’
抬起头,看着那在面前一直延伸到视野上方尽头的通天塔,那是可以比拟帝国曾经那个思考的大脑,计算中心的庞大建筑物。
烟头还记得当它落成的那天,自己静静的站在陛下身后的阴影中,看着她微笑着按下揭开帷幕的按钮。
当那遮盖众人视线的幕布落下,运算中心第一次开始运行时,它外面的灯光也是在如此闪烁着,被独立的反应堆所驱动,那些灯光仿佛在不断重复着什么令人难以解读的讯息。
转过身,看向身后浮现出的那个让他魂牵梦吟,愿意为止献出一切,乃至是灵魂的身影,烟头扯起嘴角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了一些。
“这是我的回忆吗?”
眼前的一切看起来就像是一场最美的梦,也是最可怕的噩梦,因为一旦当这个梦结束,一切回归到残酷的现实……
那闪烁的光芒就像是突然出现在那里的一扇窗,它就是那么突兀的出现在了烟头的视野中央,挡住了回去的那条通道。
之前站在那里的米雪儿、I还有J,统统都不见了身影,或者该说是被那扇窗挡在了外面。
从那扇窗口朝外散射着独属于首都星的午后阳光:因为大气折射的关系,微微发红,就像是落日的余晖。
站在窗内的那个人对他微笑着,伸出手在邀请他踏入旧日的时空。
烟头却没有挪动脚步,他看了眼脚下那埋到小腿的雾气,抬头凝视着窗中的人:“我还记得,那天回去之后你生气了,你告诉我我本就是生在阳光下的人,何必要让自己永远藏在阴影中。”
第一步缓缓迈了出去,那些白色的雾气环绕在黑色的装甲外面,被装甲外那些粗糙的表面所吸引,仿佛是一根根想要把他固定在原地的丝线。
“还记得我怎么回答的吗?”
鞋底轻轻踏在了地面上,坚硬的靴子与上了一层蜡,正在漫反射着那光芒的木地板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
就像是一层帷幕在烟头面前展开,那个窗户猛地变成了真实的世界,红茶特有的香味开始充斥着烟头的鼻腔,于此同时他还闻到了棉被被阳光晒过后发出的特殊味道。
那味道,曾经是他最希望也最渴求,却也是最难以得到的东西之一。
看了一眼桌上的茶壶,袅袅得水蒸气正从壶嘴缓慢飘荡上来,那红茶特有的香气便是来源于此。
一个透明的玻璃壶里,装着从另一个星域运来的蜂蜜,正静静得待在茶盘里。
在旁边的另一个小碟中,整齐码放着的方糖,像是一座小小的金字塔。
坐在桌子另一边的人收回凝注在窗外的视线,转回头对烟头笑了笑问道:“糖?还是蜂蜜?”
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左手,烟头缓慢活动着五指,他并没有走上前去坐在那张雕花镂空的座椅上,而是感受着仿佛还残留在手套上的温度。
茶水从茶壶倾倒到茶杯中的声音,以及更加浓郁的香气让烟头抬起头,看向正坐在那里,沐浴在阳光下,盯着茶杯的人。
“这是什么?我的回忆?”
用搁在小碟旁的镊子轻巧的夹起一块方糖放到了茶杯里,她抬头对烟头微笑着:“一块?还是两块?”
烟头强迫自己把视线从那张脸上挪开,他看着这间房间,两边有着他熟悉的巨大落地窗,微微发红的光芒正从一侧射进来,午后微风穿过打开的窗户,吹动那垂落在地上的纱帘。
那悬挂纱帘的金属环被纱帘带动,轻轻敲打着金属窗帘杆,发出细微的响声。
而窗外的花丛里,那辛劳的蜜蜂正带着嗡嗡声,从一朵花奔向另一朵花,金黄色的花粉从它们的腿上撒落,在空中飞舞着被风带了进来,在空中飞舞着与那些细微的灰尘混杂在一起。
“阿嚏!”
一位侍女不小心打了个喷嚏,她连忙用手背挡住嘴,正要出声致歉,却看到陛下对她们挥了挥手。
待到那些人带着一股熟悉的香味,从烟头身边走过之后,坐在桌前的人轻轻推动面前承载着茶杯的碟子,让它从有点褪色的粗糙桌布上移到烟头的那一侧。
“你愿意它是什么,它就是什么。”
听到对方终于回答自己,烟头再次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装束,他还穿着那身J提供的幽灵装甲,那些细密的六角形结构反射着窗外的阳光,像是在战甲外镀了一层瑰丽的涂层。
犹豫了片刻,烟头缓缓抬起脚,缓缓踩在了木地板上,他的动作很轻很轻,沉重的靴子就像是一根羽毛一样飘落在地板上。
烟头在担心,担心这真的是一场梦,自己的脚落下之后踩在的还是坚硬又冰冷的网格金属地板上。
“你在干什么?傻兮兮的。”坐在桌前的人被烟头的动作逗笑了,她毫不顾及得张大嘴嘲笑着烟头笨拙得动作:“拜托,你觉得你的体重能踩烂那地板吗?我又没有在下面埋什么东西。”
她伸手撑着额头,对烟头摆着手一副笑的喘不过气来得样子。
那阳光穿透了散落在她额前得金黄色乱发,给她得头顶镀了一层炫目得光晕,让烟头一时间无法分辨出,那到底是记忆中得场景,还是真实发生在自己面前得。
带着一种疑惑,他低头看向手臂内测,那块长条形得装甲板自动打开,露出了变成了乱码得时钟系统。
“快过来坐下!”她继续用手撑着额头,透过发丝得缝隙看向烟头:“你还要在那里站多久?站到世界末日吗?”
烟头没有回答,沉默得走到了那张椅子前,伸手攥住了椅背,他手掌上得传感器在提醒他,握住得是真正得木头,而且伴随着他得力量逐渐加大,那烘烤得很坚硬得木头,开始发出细微得爆裂声,并且缓慢变形。
“喂!那可是古董!我好不容易才找来得!”
烟头得动作招来了抗议,她皱着眉头一副心痛得样子:“这是这里最值钱得东西了,你能不能轻点。”
看着烟头把手从椅背上挪开,露出清晰可辨得指印后,她心痛得眉头都拧了起来:“你这个笨手笨脚得家伙……”
无奈地摇着头,她低声抱怨着:“我还打算下个月就把它卖出去呢,最近可有不少人盯着我身边得东西呢。”
再次瞟了眼那手印,她强迫自己视线挪到另一侧:“笨蛋,这套桌椅得价格能换一个反应堆回来,现在……”
“反应堆缩水了。”
烟头还是没有说话,他慢慢坐了下来,盯着面前那杯子,杯子中的水雾凝聚在上方,像是给杯子盖上了一层轻纱,身上沉重得装备让那木头椅子发出不堪重负得呻吟声,也招来了她一阵叹息。
看着视野中得分析插件,根据杯口液体得反射光芒自动计算出得约略成分,以及通过嗅觉系统分析出的化学元素,烟头抬头看向已经停止了抱怨,挑起一边嘴角,沉默得与自己对视的人。
“今天是哪一天?”
白了一眼烟头,她用打发神经病一样的语气,告诉了烟头此时的时间,从年份一直精确到秒,然后才对烟头问道:“怎么?今天是关注老年痴呆日吗?”
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臂,上面那些乱码已经变成了对方口中所说的那个时间点,并且还在缓慢向前推进着。
烟头在记忆中翻检着这个时间点,到底代表着什么意义,然后他很快发现,这个时间点虽然只是记忆中一个很普通的午后,但在此时却有一个特殊的意义:在之后的记忆,就变得开始破碎了。
所以从某些角度来说,这个时间点其实是一个归零点,向前走是一片破碎的记忆,向后走则是清晰无比的回忆。
做为最了解烟头的人,她通过烟头面部肌肉的细微变化,读出了他此时的想法:“看你的样子,是不是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东西?”
应声抬头,烟头看到对方已经换了个惬意的姿势,翘着二郎腿,一条胳膊斜着搭在椅子靠背上,另一只手捏着茶杯的把手,正低头在小口小口喝着变得温热的茶水。
“是的。”
这次烟头没有选择逃避,他缓缓点了点头,看着自己套着黑色手套的手捏住相对小的像是个模型一样的茶杯,视网膜显示器中自动刷新出茶杯内液体的温度。
品了一口甘甜却又带着一丝果香的暗褐色茶水,烟头抬头与面前的人对视着:“在前几次,我是不是也是这样表现的?”
“不,这次你冷静了不少。”
她把茶杯从唇边移开,搭在椅子上的胳膊动了动,对烟头摆了摆手:“第一次,你表现的很疯狂,想要带我离开这里,嘴里嚷嚷着什么帝国永远不会毁灭,重建帝国什么的。”
“第二次,你还是那么疯狂,还把桌子掀了,让我花了不少时间修补。”
“第三次……”她耸了耸肩,用没有握着杯子的手指了指自己的头:“你看到我之后,就像是见到鬼一样,歇斯底里的嚷嚷了一番,就掏出枪给下巴来了一发。”
用下巴隔着桌面指了指烟头腿上的枪套:“就是那支枪,你偏爱的大口径火力,高停止性高破坏力,就是脑浆溅到桌面上挺难清理的。”
“你知道的,那些灰色的纳米材料黏糊糊的,洗衣房因为这个向我抱怨了好久。”
“第四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