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什么数据库只是一个诱饵是不是？”

“一个用来把我骗来的诱饵？”

话是这么说，可烟头很清楚这个数据库在某种程度上应该是存在着的，不然也不会有己方势力像是看到鸡蛋出了缝的苍蝇一样，拼了命的在这时候凑上来。

果不其然，I的回答没有出乎烟头的预料：“如果没有那个数据库，你觉得这个基地能隐藏这么久吗？”

“那么你是想告诉我……”烟头指了指头顶：“那个什么数据库也是假的？”

“真的。”

I抬头看了眼头顶，又转身看了眼身后的通天塔，留给烟头一个背影：“数据库确实是真的，而联邦并不知道我们的存在。”

她转回身，用那双像烟头一样无悲无喜的眼睛与他对视着：“对联邦来说，那个数据库就储存着他们无法破解的帝国科技。”

“是你们交给联邦的？”

I没有搭烟头的茬，接着又说道：“而对我们来说，它也储存着陛下留下的东西。”

通过J这句有点莫名其妙，没头没尾的话，烟头猜到了什么，他反手指向自己：“I，你是想告诉我，你们需要我去解锁那个数据库？”

I对烟头点了点头证实了他的推测：“是的，这就是陛下留下的后手。”

“她需要那个数据库节制我们，保证我们在她不在的时代，也会把整个计划继续下去。”

听到这个答案，烟头沉默了许久，他没想到兜兜转转了这么久，面前这两个AI在向他展示了那么多真真假假，根本没办法证实的历史之后，根源却是如此简单。

一重又一重的问题在烟头心中累加着，最终汇聚成了一个问题：“那为什么是我？”

“对我来说，那个数据库又代表了什么？”

然后他突然想到了这些AI们所说的，对人类历史进程的影响，那个问题就像是一个突然闪过脑海的灵感，被他一把抓住。

“想让我配合可以。”烟头抿着嘴唇，这次他的视线落在了J身上：“回答我一个问题。”

“请说。”

“帝国……帝国的毁灭，是不是和你们也有关系？”

“所以才有了这个用来节制你们的数据库？”

他生怕两人再次把话题导引到另一个方向，绕过这个问题，连忙补充道：“回答我，正面回答我，你们到底在背着陛下干什么？”

“你们一直在向我强调帝国是个糟糕的政体，根本没办法继续生存下去，是不是就是为你们的背叛行为，在寻找一个听起来正当的理由？用一个所谓为了人类未来的借口，来为你们背叛的行为背书？”

认真地看了烟头几秒，J点了点头，可她开口的时候并没有承认烟头的推测，而是说起了那个数据库对烟头来说是什么：“对你来说，那是你和帝国最后的联系，而里面，有你梦寐以求的东西。”

烟头嗤笑一声，用这个动作回答J，他已经没有什么想要的了。

“还记得你损坏的扇区吗？”

“7.9.12.”烟头说出三个数字，然后对J摆了摆手：“无所谓了，这么多年我已经想明白了，有些东西丢了就丢了。”

可J显然不会这么容易就放开这个话题，她伸手让面前出现了一个微缩的人体模型，可这并不是纯粹的人体模型，其中皮肤下面闪烁的是各种各样的改装组件。

“烟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纵然你不愿意承认，但血爪的改造技术在你身上也有体现。”指了指自己的头，挥手让这个模型消失，J继续说道：“比如你的大脑，纳米结构的替换让你变成了第一代，也可能是唯一一代彻底脑部结构被替换的人类。”

“我知道。”烟头也指了指自己的头：“更好的抗冲击性，除了这些还有记忆数字化，我不会遗忘任何东西。”

“所以……你不会真的认为，是冬眠让你失去了记忆对吗？”

其实对这个问题，烟头已经想过了，但在他的记忆中，只有这次醒来才发现有记忆扇区损坏，可听J的意思，这几个损坏的扇区显然是有猫腻在里面的。

皱着眉头认真在心里把这其中的脉络梳理了一下，烟头试探着对两人问道：“J，你是不是想告诉我，我损坏的记忆扇区在你那里。而损坏并不是我这次醒来才发生的……”

就着这个思路，烟头又对J问道：“是不是你要告诉我，你动了我的记忆？”

“怎么可能。”面对烟头的指责，J轻笑一声，抬手指向头顶：“我想告诉你的是，你的记忆在上面。”

“好吧，就算是我的记忆在数据库中，那我把它放进去自然有我的理由，而且……”

烟头微微低头斜着眼看向J：“比起找回记忆来，其实我更愿意那个数据库就这么被封着好了。”

挑起嘴角，露出嗜血的笑容，仿佛多年来的桎梏在这一刻终于脱离身体，烟头用力抻着腰伸展着脊背肌肉，大笑了两声对J说道：“你们已经承认了，为了那什么该死的人类进程抛弃了帝国，还从暗地里扶植了联邦，那么我为什么要如你们的愿呢？”

“就一段记忆而已，没了就没了，反正我已经习惯了！”烟头放下平伸的双臂：“可看样子你们却很需要数据库里的东西，所以……”

他低头看着脚下仿佛凝滞成一团的冰冷雾气，抬起头面向两人：“我觉得这样也挺不错的。”

这时站在烟头面前的两人，并没有因为他明确的拒绝交出权限而表现的愤怒，她们反常的对视了一眼后还互相点了点头。

“果然。”这次开口的是I，她向前跨了半步，谨慎的停在让烟头警觉并且做出相应反应的危险距离边缘，对着烟头伸出左手，手掌平摊，一个黑色的虚拟屏幕在掌心浮现。

“这是你应有的反应。”她视线转向那块屏幕，缓缓对烟头说道：“所以我们才保留了这个。”

屏幕在这时亮了起来，画面开始因为拍摄的人调整镜头而抖动，几秒之后它看样子是被放在了桌子上稳定下来，一个人影出现在了屏幕前。

从对方战甲特殊的气密领口设计，烟头能看出那是帝国的幽魂装甲，而且暴露在屏幕中的战甲左胸位置，还有着烟头熟悉无比的那个挣扎出污泥的天使标记。

不过这些都是可以暂时忽略的，关键是那张脸，那张每天都能从镜子里看到，却显得年轻了不少的严肃面庞。

“虽然不知道你现在叫什么，但我想你看到这段录像的时候，帝国应该已经不在了，而且你正在怀疑那些人的目的。或许你拒绝了他们，或许你已经被她们控制住了，但我要求你最好保持冷静，安静的看完这段视频。”

看着屏幕里那个冷着脸，像是宣读命令一样一字一顿的身影，烟头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因为那个人就是他自己，可他无论如何翻检记忆，却都找不到有这一段记忆。

在屏幕右上角的位置，有着拍摄日期，那是以帝国的年历来标记的日期，换算一下正好是彻斯特战役开始前。

确切的说，应该是当年的烟头从首都星出发的前夜，屏幕一角黑掉的窗户，也证明了当时拍摄的时间正是黑夜。

此时听到屏幕里自己说出来的话，烟头的脑海里回荡着仿佛海啸一般的声音，因为他在进行了简短的叙旧之后，只是告诉现在的烟头要配合其他人员的行动，当一切结束之后自然会有答案。

但怎么说呢……

就算是屏幕里的自己，通过表情和房间的摆设，向此时的自己传达了整个视频是真的的事实，烟头也很难相信它是真的。

因为那个在屏幕前正膝危坐的人，一开始就说出的那句话：‘帝国应该已经不在了。’

他不相信，当年的自己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

‘帝国应该已经不在了？’

哪怕是缺失了一部分记忆，烟头也能感觉到对帝国的热爱就像是在血管中流淌的岩浆一般炙热，所以他怎么可能相信帝国会消失？

但屏幕中传达出的信息也并不光是靠语言的，那个活在历史里的人已经向他证明了这段视频不可能是合成的，所以烟头不由自主得想到了一点：是否当年真的有过这么一段已经被隐藏的对话，原因是它涉及到很多秘密，所以才不得不切割了一部分记忆来保护那个秘密。

可……

烟头抬头看向正在静静的等待的I和J，他相信以AI的做事风格，如果真的这段视频足以说服他的话，完全没有必要浪费那么多时间，翻来覆去的讲述一个不知道被改变了多少个版本的故事。

于是问题又来了，烟头相信一定有什么东西这些AI没有说，那东西一定极其重要，重要到可以颠覆他的所有决定。

甚至……颠覆当年的他，所做下的决定，所需要用切割记忆来隐藏的东西。

他重新把视线落在了面前的两位AI身上，烟头假定这段视频是对方的最后一张牌，那么她们期待的肯定是自己会选择打开那个数据库，或者是放开权限。

“如果，我现在要是依旧拒绝呢？”

“那你可以就此离开。”J指了指烟头的腰间：“我们可以用数据填满那两张盘，然后你可以带着它去交差。”

“再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这次是I摇了摇头：“虽然钥匙在你身上，但我们已经从你的小女朋友那里看到了希望，所以是否打开数据库，对我们来说已经不太重要了。”

她回头看了眼那通天塔，把视线落回到烟头身上，再次摇了摇头：“有件事我需要告诉你，当你离开之后，这个空间以及外面的基地就会被彻底封闭，你以后再也没有打开这个数据库的机会了。”

听到I的话，烟头罕见的开始犹豫了，他心中开始出现一个声音，那声音在悄悄的劝着他：‘打开吧，那是你的记忆，那是陛下给你的留言，错过了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现在帝国早已不在了，就算是那里面放着灾难又如何？造成了灾难又如何？遭受损失的是早就该付出代价的联邦，被这些叛徒扶植起来的联邦！’

这声音在烟头心中开始只是像发芽的青草一样探出一点嫩芽，可随着时间的流逝它却飞快的变成了参天大树，声音回荡着如同天边响彻的雷霆，动摇着他的神智。

当他终于下定决心，抬头想要询问如何打开数据时，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声音却突然从他来的地方响起：

“不要相信她们！亲爱的！它们在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