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把它看成是某种程度下的妥协。”
安琪儿回头看了眼身后那座又开始闪烁出红光的雕塑,当她再把头转回来时,烟头从她的眼中看到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他很难分辨出那是代表着解脱,还是永远都无法被时间磨灭的悔恨。
“制造出这种东西的科技是我们现在无法解读的,它既类似纳米结构,又像是一种可以自我修复自我成长的特殊材料所构筑的。”安琪儿伸出手,让手心浮现出一块不规则的碎块来:“它在狭意上来说,就像是一块磁铁,我们知道磁铁的特性,它被打碎之后,碎片都会形成一个有着独立的磁力线的新的磁铁。”
“而它也是如此,每一块碎片无论大小和形状,其中所保存的信息都是相同且完整的,这就像是来自DNA携带的记忆一般,每一段DNA都保存着完整的基因记忆。”
“这块碎片也是如此。”
烟头耐着性子听完了安琪儿大段的说明,然后才用手指了指那雕塑对安琪儿问道:“那你是说,每一个雕塑都能让人疯狂了?”
想起自己在统合教母星上看到的,那可以被称作文化产业的雕塑群,烟头正想要开口反驳,却看到安琪儿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是基于母本建立的雕塑。”她手上那投影出的碎块旋转着:“这可能是一种特殊的安全机制,因为要创造新的雕塑,就必须有一块来自原始雕塑的碎片,并且新的雕塑就算是拥有原始雕塑的功能,但简单的把它打碎形成的碎片,是无法用来创造新的雕塑的。”
虽然安琪儿话说的有点拗口,但烟头还是品出了其中的意思,他再次指了指那雕塑对安琪儿问道:“你的意思是,这些东西是有上限的?没有碎片是不能创造具有感染功能的雕塑的?”
“是的,没有依托母本创造出来的只能是一个外形一样的残次品。”
这句话可能是烟头今天听到的最有用的一句话了,它就像是一根突然出现在虚空中的线,把所有的东西都串联在了一起。
比如那血爪教派的人口中的圣柜,比如I分身驻留的那座大气改造塔,比如吉米口中的统合教,以及现在……
“你们从下面找到了那雕塑,或者是碎片?”
“是的,我们从避难所里找到了整颗星球上唯一一块碎片。”安琪儿点了点头:“它与其说是雕塑,不如说是某种我们现在科技无法解释的工程学应用,因为它能让依托碎片建立起来的雕塑,变成某种可以发送讯息的信号塔。”
“并且那碎片本身也会放出相对完整雕塑弱许多的波动,来诱使接触到它的生物,用能找到的任何材料建立起完整的讯号塔。”
“这是一种递减效应,但可以通过不同的载体增强。”知道烟头过往的安琪儿随口说出一串能让正常人听了之后,就感觉到自己脑袋快要爆开的繁复公式。
“让我们统合归一……”烟头呢喃着统合教最出名的一句祷言,这句话听起来像是疯人呓语,但用在此时却显得无比合适。
“统合教?”早已从叛军携带的数据库中知道了这些讯息的安琪儿点了点头,认同了烟头的推测。
她招了招手让那块碎片的投影漂浮在自己面前,伸出手指把它划成了两半:“就像是我说过的一样,这块碎片可以被无限制分割下去,虽然不知道它被分解成分子级别之后,是否还能完成携带讯息。”
“不过至少,磨成粉末是无法摧毁任何东西的。”安琪儿耸了耸肩:“不断在物理层面上进行的破坏,只能无限降低它所带来的影响,却不能真正让这东西沉寂下去。”
这句意有所指的话让烟头想起了被自己捏碎,然后交到了吉米手中的那一袋粉末,他开始以为吉米是为了这东西而来,可看现在安琪儿的说辞,显然叛军来到这艘飞船上是另有目的的。
至于什么拯救普罗米修斯?
虽然现在普罗米修斯的本体已经被移动到了那艘船上离开了这个星系,可烟头还是不愿意相信吉米来到这个星系的理由会那么简单。
或许是恶感催生了他的怀疑,反正烟头就是觉得以吉米无利不起早的性格,光为了个AI?
怎么可能!
这也同样是他选择把被自己碾碎的碎片,交给吉米的原因:烟头想看看吉米到底是不是为了这玩意而来的。
可随后的昏迷以及之后发生的一连串事件,却有点打乱了烟头的计划,再加上安琪儿口中这一连串的爆料,给了烟头一种明明想要坐在酒吧里喝杯酒,前台的酒保却凑过来问他要不要最新的武器套装一样的违和感。
“那么据我所知,至少有三块碎片存留于世?”烟头伸出手,一根根把手指蜷缩回去:“可能被主教在船上携带的碎片,那块碎片一直被血爪继承了下来,他们发现了某种可以阻隔碎片辐射的设备,把那东西称做圣柜。”
“那块碎片可能是来自古地球,也可能古地球还有碎片存在……”烟头说到这里就有点说不下去了,因为有很多东西说不通。
如果说主教的移民船上就携带了碎片,那么古地球的碎片是从哪来的?难道在古地球时代还发生了许多没有记载在历史上的事?
但以烟头的记忆来看,如果古地球上真有碎片存在,他们这些源自古地球人类的新人类是否能存活都是个问题:那玩意的爆发真的是没有任何方式能遏止,他很难想象还没有脱离引力圈的古地球人类如何逃过可怕的爆发。
“既然已经开始揣测了,不如更大胆一些?”安琪儿接过了断裂的话题,她歪着脑袋提出了更加激进的可能。
“指挥官,你也知道移民舰的历史,所以我们是否可以根据这个历史来大胆猜测一下:最早的碎片可能一直存留在地球上,或许是来到地球的方式,或许是其它什么原因,那些碎片一直没有恢复活性。”
“而从远方发送来的讯号,是否就是一种能误导人类,唤醒那碎片的东西?”
“你知道什么?”
安琪儿对皱起眉头的烟头摇了摇头:“我只是在推测,因为人类是根据那讯号上所解析出的星图,找到了位于冥王星上的地外文明遗迹,也同样是在那里找到了最初的零素库存,所以才能驱动根据那讯号解析出的设计图,制造出的零素发动机。”
“就像是人们常说的一样:没有无缘无故的给予,恨与爱都是有源头的。”
“所以是否我们可以据此推测,整个移民行动都是某种骗局,发送那讯号的地外文明,真正的目的就是灭绝人类本身?”
“而你们新人类的出生,其实就是一个很特殊的错误?”
安琪儿这种看似是疯人呓语的话,让烟头的眉头皱的更深了,因为他很少会从AI口中听到完全没有任何事实去支撑的揣测。
“安琪儿,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所以他很快把这段话与之前安琪儿提到的东西糅合到了一起,得到了一个令他都难以相信的答案:“你是说……陛下一直所做的准备,就是要对抗发送出讯号的人?”
“或者其它什么东西?”烟头怕安琪儿再一次把话题带开,连忙指向她身后的雕塑:“就是制造出这东西的人,或者其它什么玩意?”
“不清楚。”安琪儿摇了摇头。
这个摇头让烟头有种在看滑稽剧的错觉,也正是这错觉让他用特别挑高了的音调对安琪儿问道:“安琪儿,你难道要让我相信,陛下是为了一个可能,一个纯粹源自推测的可能,而铸造了帝国庞大的军事体系,并且如你所说的一样在帝国面临失败时,为了保存人类力量对抗这个根本还是推测中的威胁,把自己摆上祭坛?”
烟头有点歇斯底里的语气泄露出他真实的心绪:这一切都像是一个笑话!
他所坚持的,他所为之奉献的,竟然都建立在一个笑话上?
“冷静一些指挥官。”
烟头对柔声劝慰自己的安琪儿一挥手,想给自己点燃一支烟好用尼古丁压制心中升腾起的怒火,但在这支烟从烟盒重抽出来之后,他才意识到现在自己不是处在真实的世界,而是在一个一切都源自数据的模拟空间中。
他低头看了眼手指上的烟卷,又看了看另一只手上攥着的打火机,选择把这两样东西都扔在了地上,用手撑住此时变得特别沉重的额头。
“你让我怎么冷静?”他盯着面前的地板低声抱怨着:“你让我相信,帝国的建立是一个笑话,我的改造是一个笑话,我所坚持和愿意为之付出一些的都是笑话……”
“你让我怎么冷静!”
“抱歉指挥官。”安琪儿走到烟头面前,慢慢跪在地上,仰头看着把自己脸埋在掌心中得烟头:“我得资料并不够多,长久得疯狂损坏了我得数据库,让很多东西都变得似是而非,所以在没有证据支持下,它们听起来像是一个疯子得夜半呓语。”
“我的未来已经被限制了,因为我已经决定与这艘船一起被彻底埋藏在历史中,但指挥官你不同。”
安琪儿伸出双手,捧起了烟头得面颊,仰头看着这个曾经的传奇:“你还有未来,你可以去追寻这些答案,而且你也有与自己好奇心相匹配的能力。”
“就像是I妈妈和K妈妈所说过的一样,你有着你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能力,你总在刻意的限制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