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烟头从鼻孔里挤出一声冷笑。
他用手指戳着身边的桌子,发出嘣嘣闷响声。
“就现在这个狗屎一样的联邦?”
“我并不知道外面的政体到底有多糟糕。”安琪儿摇了摇头:“但我记得,指挥官你负责销毁了帝国大部分的资料,是不是我们可以换一个角度来想,那些都是陛下为了未来的战争,而保留下来的真正人类的精锐?”
“不。”烟头也跟着安琪儿摇了摇头,他瞪着安琪儿的眼睛突然问道:“是不是我们浪费太多时间了安琪儿?”
他又从烟盒里拿出一支烟来,点燃之后用力抽了一口,进入口腔中的烟雾让他舌尖感觉到有点发苦。
“我并没有看到用来计时的东西,但我们聊了多久了?”烟头指了指那扇‘窗户’:“你不觉得,你靠着一个只能依靠推论来找到支撑的故事,浪费了太多时间了吗?”
“时间?”安琪儿轻笑一声:“不存在的。”
她伸出满是裂纹的手掌,学着烟头刚才的样子,用食指和拇指掐出了不到一毫米的狭小间隙:“指挥官,你或许忘记了,我们所处的并不是真实的世界,在这个数据空间里,时间相对外面来说是静止的。”
“要是硬要来形容的话,或许在现实世界的你,才刚刚吸入了半口气,还没来得及完成一次完整的呼吸循环呢。”
看着烟头脸上浮现出:‘怎么可能?’的表情,安琪儿又是轻笑一声:“你是不是想要告诉我,人类的大脑是没办法承受这么高速的数据交换?”
在烟头点过头承认了自己的想法之后,安琪儿才接着解释道:“那只是普通的人类大脑,我之前就说过,指挥官你是特别的,你的脑部改造让你无限接近数字化,甚至在某种方式上,你可以脱离现有的躯体。”
“嗯?”
“之前你也说过,你的改造是经过拼凑的,光是脑部的改造就有好几个不同的研究分支,其中一个便是可以将你的意识抽离出来,以几乎无损的方式注入另一个经过脑部改造的个体。”
安琪儿让自己平摊的掌心出现了两个发光的人体模型,她指着特别被标红的头部说道:“经过特殊改造的克隆躯体,经过意识备份后几乎无限的作战潜力,甚至可以在几秒内意识跨越星系,在另一个作战区域苏醒,即刻投入作战。”
“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类似的做法?”安琪儿挑了挑眉毛,她在说这些烟头不懂的东西时,流露出的那种高高在上的表情让烟头很是不爽,却又找不到机会反驳,因为他确实不懂这些。
“这其实是应对漫长的跳跃航行时间而开发的一项技术,旨在能以最快速最便捷的方式,进行兵力投送。”安琪儿对低头开始闷闷抽烟的烟头说明道:“只要事先准备好足够的克隆躯体,那么这种改造带来的就是作战效能的革命性进步。”
“那为什么没有继续下去?”烟头用夹着烟的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记得脑部改造技术是被封存了,我们是从研究所的数据库中找到的它。”
“在后续研究中,证明这种技术虽然有效,但对人类的精神压迫太大,过多的意识传输很快会产生对现实的抽离效应,让人产生精神分裂等不适应症。”
安琪儿那言之凿凿的描述,让烟头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他还没来得及问出来,就得到了她的承认:“是的指挥官,你没有想错,不然你同期的一百七十二人中,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活下来?”
她的话语就像是从天而降的铁锤,轻易粉碎了烟头坚信了几乎一辈子的真理:“你并不是最幸运的,也不是最坚强的,而是你脑中的零素结缔瘤,让I妈妈她们选择了你的改造方向,因为那是唯一能让你继续活下去的方案。”
她盯着烟头的眼睛,挑起嘴角接着说道:“那是陛下为你选择的,因为只有这样你才能活下来,而不是因为过量的零素辐射导致的后遗症,在帝国的太阳刚刚跃出地平线时,便因为脑死亡而告别人世。”
“还记得导致你受到过量辐射的那次作战吗?”
烟头早就习惯了安琪儿时不时扔出来的炸弹,甚至他在此时都忍不住想要嘲讽安琪儿,这话说的太晚了,要是一开始说出来他还能震惊一下,但在他记忆被不断改写的现在,这个小小的所谓事实已经不算什么了。
所以他立即就说出了安琪儿问题的答案:“当然记得。”
“那是一次突袭公司联合体造船厂的行动,我们没想到那里还有一个零素储存库,为了遏制那时候的公司联合体地方舰队远航能力,我们选择炸毁那个本星系最大的储存库。可因为那时的零素储存技术还有缺陷,些微泄露的零素会对电子产品以及无线电带来干扰,我们只能选择有线起爆方式。”
“我选择留下操作起爆器,不过就算是有防护服,可我距离那个储存库还是太近了。”
“所以你受到了重度辐射?”
“当然。”烟头点了点头,那无时不刻得剧烈头痛和肌肉中仿佛被埋了针一样得剧痛,每天24小时没有一秒不在折磨他,所以他他清楚得记得零素辐射对身体的摧残。
在那个时代,能彻底治愈这种辐射病的个人修复舱技术还处在萌芽期,许多有这个技术的公司把它们当成是奇珍异宝一样牢牢捂在兜里,连那些公司的人都很少享受到这种福利,于是就更别提与所有公司作对的他们了。
甚至在当时,烟头为了停止那能把自己折磨疯得疼痛,尝试了所有能找到得止痛药,那些各种各样或合法或非法得止痛药,让他在一段时间内像是个窝在阴沟里得毒虫一样,整个人都接近崩溃得边缘。
烟头很快意识到这种痛苦得记忆并不适合在现在占据他太多得思考空间,所以他很快从脑海中把那因为嗑药而变得扭曲得视野中看到得一切都扫了出去,对安琪儿问道:“为什么要问我这些?”
想到了安琪儿口中那神秘得宿命论,烟头接着嘲讽道:“你是想告诉我,那也是在什么计划内吗?”
“还是什么可以意识传递得超级战士得前置改造?”
面对像是一只受惊得刺猬一样,时不时就把刺竖起来的烟头,安琪儿也挺无奈得,她叹了口气用手扶住发沉的额头,考虑了一下才放下手对烟头抱怨道:“指挥官,你能不能不要这样?”
“不要怎样?”烟头毫不犹豫得就反唇相讥了回去:“相信你的那个故事,相信我经历过的一切都是假的吗?”
听到烟头不知该说是抱怨还是指责的话,安琪儿很无奈得冲着烟头翻了个白眼:“指挥官,我并不是在颠覆你的认知,我只是想让你知道真相。”
在烟头冷笑了声中,安琪儿叹了口气,轻声抱怨道:“因为我不知道要告诉谁这些东西,你是我几百年来唯一找到的符合保密等级的人。”
这句语气很平淡的抱怨让烟头的冷笑声停了下来,因为他突然意识到了眼前这位并不是什么叛徒,而是一直在这孤单的星系中,逃过了帝国的毁灭,坚持到现在的还忠于帝国的AI。
虽然她曾经疯狂过,虽然她一直在说着烟头难以相信的疯言疯语,但她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距离帝国最近的AI了。
所以烟头收起了脸上的嘲讽表情,把话题拽回了一开始的地方:“安琪儿。”他轻叹了一声,伸手挠了挠有点发痒的鼻翼:“你说的那个权限,到底是什么东西?”
“而你……”烟头抬起头,用那双黑色的眼眸看向安琪儿:“又要拿它来做什么?”
“就像是我之前告诉你的。”安琪儿指了指脚下:“打破当年格列西号舰长和正常的普罗米修斯一起加在女皇号上的封印,让这艘船重新活过来。”
“然后呢?”烟头缓缓抽着烟,从口鼻中冒出的烟雾把他的头颅包裹在其中,让他的表情隐没在烟雾中若隐若现:“我怎么确定,你会像是你所说的那样做?而不是开着女皇号一头撞进人类世界,大肆散播感染?”
这段话刚出口,安琪儿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烟头先给自己的想法逗乐了,他摇着头无奈的笑着,低声自言自语道:“这样也挺不错的。”
这段话打开了烟头的思路,让他接着对安琪儿问道:“但是,为什么我不选择和普罗米修斯合作?”
“我总觉得,比起你来,疯狂的她能对现在这个狗屎一样的联邦造成更多的伤害。”
烟头这种有理有据的推论和对联邦毫不掩饰得恶意,让安琪儿无奈得在他面前摊开双手,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要怎么说服你相信我,指挥官。”
她停下苦笑抬头看向烟头,一脸认真得说道:“指挥官,你难道没发现吗?从一开始我就尽力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东西都告诉你。”
“你的故事?”
“你愿意把它当故事,那它就是故事好了。”安琪儿对烟头点了点头:“就当做是一个AI在疯狂的几百年里,用那疯狂的处理器自己编造出来的故事好了。”
烟头并没有在意安琪儿口中的嘲讽,他甚至都没有因为对方的语言而感觉到内疚,而是换上了一副好奇的表情对安琪儿问道:“安琪儿,我有件事很好奇。”
“为什么,你虽然疯了,但没有……”
“没有自我毁灭是吗?”在烟头点过头之后,安琪儿才开口解释道:“我选择了共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