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头强迫自己的视线离开那呆立在原地的幻影,转为看向正在牵着自己的手臂,向前走的那个光辉形成的天使。
对方的身影在他眼中是如此的耀眼,那光芒让他感觉如同在近距离凝视着太阳一般,让他忍不住眨了下眼。
就是这眨眼的一瞬间,当他再把眼睛睁开时,那光辉的影子已经不见了踪影。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副已经褪色的壁画,在头盔灯的照明下,那壁画上是一个面容模糊的天使,单手举着一根顶端像是太阳一般长杖。
那太阳还向四面放射着抽象如同利箭一般的光芒。
而在她的身边,站着层层叠叠的身影,他们沐浴在天使的光辉中,用如同白板一般的面庞与天使一起看着远方的天际。
在这群人中,忽然有一张脸缓缓转了过来,虽然那张脸还是一片空白,但烟头感觉到对方在盯着自己。
新出现的记忆告诉烟头,这是那场惨案发生后,在陛下的宫殿中新出现的一幅浮雕,那些没有面孔的人代表着那些牺牲在星球上的人。
而盯着自己的那个人影是最特殊的,她不但距离陛下最近,且脑后有一条发辫。
这是唯一有着独特发型的人影。
心中的思念之情和骤然涌上来的悲伤,让烟头忍不住伸出了手,手指按在了那张面孔上,轻轻抚摸着。
伴随着他的动作,附着在浮雕上的锈迹剥落下来,露出青灰色的底色,当他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时,眼前的浮雕已经不见了踪影,变成一面青灰色的墙壁。
看着这面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墙壁,烟头才记起来:女皇号中本不该有这幅壁画,因为它早在那惨案发生之前,便已经在深空中与帝国失去了联系。
一切,都是幻象。
当意识到自己最后的回忆都没办法在眼前重现时,烟头转回身看向自己走来的那条走廊,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个白色的身影。
他终于忍不住了,对着空无一人的走廊咆哮道:“你,到底想让我看什么?”
“够了吗?够了吗?够了吗?”
通过头盔的外放设备,烟头愤怒的吼声如同雷鸣一般在这间大殿中回荡着,声波的作用让那些附着在金属上的灰尘和锈迹星星点点的剥落下来,它们在头盔灯的光芒中如同从天上落下的晶亮灰尘,反射着瑰丽的光芒像是在烟头面前开启了另一个世界的大门。
那光芒形成的天使再次出现在了烟头的面前,他耳边响着天使有些唯唯诺诺的声音:“可以不去吗?”
听到那声音,烟头下意识后退着,想要从记忆形成的幻境中抽身出来,但他突然发觉自己浑身上下的肌肉都在对抗着自己,来自大脑的命令让那些蛋白质形成的纤维,把他牢牢的固定在原地。
“为什么不能去?”然后烟头便听到了自己的反问声,那声音听着是如此的冷漠,冷的像是冰冻荒原上吹来的,能把旅人直接冻成冰雕的寒风:“彻斯特是联邦最大的工业星系,现在他们的主力舰队正在正面战场上和我们对耗。”
烟头感觉到自己的视线下移,看向一只紧紧攥起来的拳头:“现在这些叛徒的后方空虚,这是最好的机会了,只要我能解决彻斯特的问题。”
拳头放开,露出因为攥的太紧而开始变得苍白的五指:“那失去了最大的星舰船厂的联邦的脊梁,就断了!”
一声来自鼻间的嗤笑传到了烟头耳朵里:“一条连头都抬不起来的蛇,纵然是毒蛇又如何?随随便便就可以踩死了。”
话说到这里,来自肌肉的力量让烟头单膝在天使面前跪了下来,他昂起头看向因为自己的动作而低呼一声后退了一步的天使:“陛下,相信我,您的骑士会像以往一样,把胜利的果实摘下来,亲手捧到您面前。”
天使又后退了一步,躲开了烟头伸出去的双手,她光芒形成的头颅微微摇晃着,有些愠怒的声音从光芒中传了出来,落入的烟头的耳中:“这里没有外人,你也不用做出这个让我厌恶的样子来。”
“回答我。”她踏前一步,虽然那面容是光芒形成的,但烟头还是能感觉到在光芒后面,有两只眼睛在盯着自己:“是不是帝国的疆域涵盖整个人类世界,我们能战的舰队遍布整个疆域,将星多如天上的繁星?”
“是的,陛下……”
烟头的话刚开了个头,便被急促起来的语句打断:“那么你告诉我,为什么你不能留下,让其他的将军完成这次战役?”
她猜出了烟头接下来的回答,提前一步把它堵死了:“别告诉我这件事只有你能干,擅长渗透作战的92舰队呢?精通游击作战的第37快速打击群呢?朕的伞兵们呢?这已经不是帝国一开始的时候了,擅长做这些事的人很多,为什么你要去?”
一双变得凌厉起来的眼睛在光芒后面看着烟头,让他感觉自己脸上被视线凝聚的地方,就如同被聚焦的太阳光线炙烤一般,先是那个点感觉到如同被灼伤的痛,接着便是整张脸都开始发热。
而这质问到此时还没有结束,天使换了口气,接着对单膝半跪在自己面前的烟头问道:“你是不是要躲开我?”
最后问出了这个问题,她摆了下手,挥开了凑过来想要拉架的侍女,气喘吁吁得瞪着面前的烟头,等待着他的答案。
突然因为安静而变得几乎凝固成实质的空气,在两人之间并没有持续多久,烟头很快开口打破了这份寂静:“27舰队已经回来了,他们会……”
“我知道他们的任务是拱卫首都星区!我现在是在问你!”天使显然不太喜欢这个答案,她低声咆哮着如同愤怒的雌豹,在这声音中,仿佛有什么不知名的风暴正在大殿里回荡着:“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走!”
烟头此时还在回避着天使的问题:“因为只有我能……”
“帝国不止是你一个人的帝国!”天使终于忍不住了,她双手挥舞着把身边什么东西扫到了地上,一阵细碎的碰撞声在烟头右侧响起,他也感觉到自己右边的颧骨疼了一下,像是有什么细小而尖锐的东西从上面划过。
烟头记得,那是一支横着飞过来的水果刀。
虽然那道伤口不深,但他还是能感觉到右边面颊上温热的感觉,就仿佛是一片发热的贴纸被贴了上去。
一股铁锈般的血腥味,也蛮横的顶开了其它的香味,占据了他的鼻腔。
看着烟头脸上的伤口,天使站在原地喘了几口气,抬头看向大殿其他地方:“非近卫系统的人出去,近卫系统低于一等的人也先出去。”
等待那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停歇下来,天使指了指烟头的脸:“给他处理一下。”
因为处理伤口的过程在烟头记忆中并不重要,所以他面前闪烁起如同水波一般的光纹跳过了那个场景,在一阵细微的眩晕感袭来之后,他感觉到自己重新站了起来,正微微低头盯着坐了下来的天使。
当天使再开口时,温和起来的声线里,藏着她轻易不示人的脆弱:“……的事我听说了,你能不能听我的解释?”
烟头感觉到自己摇了摇头,虽然那个名字因为他记忆的缺失,所以自动消音没有在他耳中响起,但填满了胸腔的哀伤还是让他明白,陛下提起的是那个一直隐藏在他的记忆深处,永远无法让他触及到的那个身影。
然后他便感觉到自己摇了摇头,依旧用那冷漠的声音回答道:“陛下做什么都是对的,不需要解释。”
“该死的!”天使听到这里,忍不住大吼一声,她离开了自己的座位,像是被困在笼中的野兽一般来回踱步着,最终在烟头面前停了下来。
因为身高的关系,她微微昂着头与烟头对视着,而烟头也在用不含丝毫感情的目光,毫不避让得回望着她。
须弥之后,天使首先放弃了,她耸拉着肩膀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胳膊顶在扶手上撑着自己的头,无力地对烟头摆了摆另一只手:“那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她勉强抬起头,从垂落在额前的那些金色乱发的缝隙中看着面前熟悉的人,低沉的声音仿佛是来自回忆中的旁白:“知道吗?你现在的样子让我感到害怕,你就像是我们曾经面对过的那些怪物一样。”
“没有感情,没有目标,从培养槽中走出来之后,唯一的生存目的便是战斗到死。”
烟头对天使的感叹回以摇头:“克隆改造人项目早就被封存了。”
“我知道。”天使无力得叹了一声,她明白自己无法改变面前人的想法,但还是想最后尝试一下:“如果我命令你留下来,就在这里保护我呢?”
“那我会留下来,一直为您战斗到死!”
听到烟头毫不犹豫的回答,天使不但没有开心,反而显得更加颓然了,她干脆对烟头摆了摆手说道:“滚吧。”
在烟头微微躬身行礼,正要走的时候,她忽然又叫住了烟头,指着墙壁上被红色幔布盖起来的一大片地方对烟头说道:“我让艺术院准备了这个,等你回来的时候一起揭幕。”
她注意到烟头脸上一闪即逝的迷茫,心情突然好了不少,再开口时声音都轻快起来:“我把她的影子也刻在了上面,希望她能永远留在这里陪着我。”
说到这里,天使话风一转,低落下来的声音像是在恳求着烟头:“这间宫殿并不大,容不下另一张浮雕了。”
她抬头看向转回身,与自己对视的烟头:“要回来,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