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没事。”
烟头看着接通的视频窗口里,米雪儿带着泪水的面庞,那焦急的面容仿佛是一根能把他拴在现实世界,不至于就此飘到另一个只有黑暗存在的世界的线。
“你确定你没事吗?”米雪儿看着屏幕里烟头藏在头盔下面,满是汗水的面容,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她想笑一下,那笑容刚在嘴角开了个头,就被酸的要命的鼻子给终结了。
于是挂着个半哭半笑古怪表情的米雪儿就这么看着烟头,对他大吼道:“你这个混蛋!吓唬我很有意思吗?”
对于米雪儿的指责,烟头并不想去分辨什么,他只是苦笑了一声。
“那你遇到了什么?幻觉吗?”米雪儿对烟头点了点头,肯定了自己的问题:“亲爱的你要分清楚现实和幻觉之间的区别!因为我这里根本没有接收到任何特殊的声音和视频。”
她把烟头的生命监测系统的界面发了上来,紧接着把那曲线图表移动到了几分钟之前,用红框把脑波指数框了起来,做为对比,她又放上了现在正在滚动的脑波指数。
“你看你的脑波活动。”米雪儿指着那红框对烟头说道:“亲爱的,那只是幻觉你明白吗?”
烟头当然明白米雪儿在说什么,可这些东西并不是烟头自己所能控制的。
就像是现在,那声音又出现了,正在他耳边悄声说道:‘你就站在门外,不想进去看看吗?’
‘看看她生活过的地方。’
烟头当然想要进去,他后退了一步离开了那面浸满了鲜血的旗帜,抬头看向面前鎏金的金属大门,那气密门上的装饰的如同首都星上的没有任何差别,甚至是花纹之间的间距都保持着一致。
在两扇大门上,分别用金色丝线勾勒出的天使,手中持着的是一支闪烁着光芒的长杖。
她的表情圣洁而恬静,一双金色的眼睛静静地看着站在门前的人。
可这扇大门两边却没有任何可以操作的开关,唯独上方有一个用来验证人员身份的扫描探头,隐藏在花纹中间,仿佛一只眼睛一般,沉默得盯着烟头。
频道中的沉默,让烟头明白米雪儿对这扇门也没什么办法,到头来他还是得靠自己。
于是烟头突然开口了,他转头看向与自己并肩站着的幻影,沉声问道:“我想进去,该怎么做?”
“亲爱的,系统被……”米雪儿以为这话是在问她,但她刚回答到一半就意识到了烟头并不是在与她说话:“喂!那是幻觉你忘了吗?别和那东西交流!”
烟头无视了米雪儿的尖叫,在那幻影缓缓转头,用盖着面纱的脸看向他时,他又一次重复了自己的问题。
幻影的回答是指了指门上方的那个探头,下一刻那个探头上便是放射出红色的光芒,那光芒在空中闪烁了几下,形成了一片锥形的幕帘,缓缓向下扫过。
“快闪开!!”
“没事的。”烟头挺直了胸膛:“只是身份验证罢了。”
确实,光幕上下扫描了烟头全身后,在大门前方弹出了一个虚拟屏幕。
由于时间久远的关系,那屏幕闪烁着如同被雨滴敲打的水面,上面的字符也在闪烁中变成了一片乱码,只有左上角那张半身照片,能模模糊糊的看出是当年的烟头。
因为是证件照的关系,那半身像上穿着没有识别标识,以及军衔标志的黑色帝国制式军装的烟头表情很是严肃,微微侧身的拍摄方式让他显得特别精神。
米雪儿默默把这景象截图保存了下来。
须弥之后,虚拟屏幕关闭,烟头突然通过脚下的地板,感觉到了微微的震动。
紧接着从那扇门中央开启的缝隙里,喷出了白色的雾气,那气体虽然在真空中飞速散佚着,可还是如同一阵飓风一般,影响到了整间大厅。
首先被影响到的就是两面挂在门边的旗帜,它们在开门的震动和气流的吹拂中,像是烟头刚才所惧怕的一般,变成了一团无法辨认的纤维残渣,随着气流的吹拂翻卷着从烟头身边飘过。
然后便是那些内政部门的旗帜:三大研究院、民生部门纷纷变成残渣。
它们向前翻滚着把十二执政官的个人旗帜卷了进去,新生的残渣加入了那团暴风中,一头撞进了近卫军团的旗帜阵列里,让它们也变成了一团团的纤维。
烟头静静的站在原地,看着那些旗帜在自己面前飞灰湮灭。
那个声音不失时机的打击烟头道:‘这就像是帝国的崩溃不是吗?从内到外!’
‘历史上,每一个强大帝国的崩溃,都是从内开始的,不是吗?’
这景象在烟头的记忆中,真的就像是重演了一遍帝国的崩溃:先是代表着国内民众的内政系统,在大远征持续不断的抽血中崩溃;紧接着便是三大研究院受到影响,有身在高位的研究员公然支持反抗势力。
当乱象开始蔓延之后,觉察出不对劲的十二执政官开始选边站,但无论他们是选择帝国还是叛军,亦或是准备自己建立一个全新的政权,都代表着曾经属于帝国的他们已经不在了。
最后便是近卫军团们,他们有的选择了忠于帝国和自己的誓言,变成了被埋在历史中的尸骸,有的则调转枪口对准了曾经的同僚。
死去的人变成历史,活着的人改变身份成为联邦的忠犬。
就如同这些被裹进风暴中变成了纤维的旗帜一般,这些军团最后的命运也是化成了历史的尘埃:无论他们选择了什么,那个番号都已经不再会存在了。
虽然此时烟头依旧保持着挺拔的站姿,脸上依旧是没有任何表情的漠然,就站在那里让那些风暴裹挟着纤维团重重撞在自己的战甲上,如同一座礁石迎接海浪冲刷一般静静等待着风暴的结束。
但烟头的脑波可不是这么平静的,从那两面挂在门边的旗帜变成纤维开始,他的脑波就变了个样子,那抖动的峰谷曲线就像是暴风雨中汹涌不休的海面一般可怕。
不敢说话的米雪儿好不容易等那风暴过去,才轻声对烟头说道:“对不起亲爱的……我不知道……”
烟头摇了摇头,他的脑波在此时慢慢恢复了正常:“没事的。”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前胸,在装甲的缝隙里挂了不少来自那些旗帜的红色或者是金色纤维:“我习惯了。”
此时那扇大门已经在烟头面前敞开,它缩进了两旁墙壁的暗格中,露出里面一个不大的空间。
飞船的设计师巧妙的把两扇气密闸门之间的隔离舱,变成了一间装饰豪华的等候室。
不过时间同样没有饶过它,等候室里面曾经摆放的桌椅早已变成了一团被刚才的风暴带出去的飞灰,甚至连墙壁上那些金色的装饰也褪色了,它们在头顶白色灯光的照耀下,黯淡的如同被苔藓爬满了的大理石。
烟头迈动脚步,安静的走进了这间等候室,身后两扇大门缓缓关闭,把他与外面那间已经面目全非的大厅隔绝开来。
“注意到了吗?”烟头转头看向一边的墙壁,让米雪儿好能通过头盔摄像头看到那些壁画。
因为身后大门隔绝讯号的关系,米雪儿的图像变得波动起来,声音中也充满了嘈杂的静电噪音,烟头得倾注比平日里更多的关注,才能听清楚她在说什么:“很精美?”
“不,我指的是这里有空气。”
“那……消息?”米雪儿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她尽力增强着讯号,可很快便败给了那台终端的功率。
“该……增强……”
在气闸开始注入空气的时候,米雪儿的讯号越发不稳定了,连带着连一直静静窝在烟头视野边缘的Q版米雪儿的图像,也开始产生如同水波一般的波动,鲜亮的颜色也慢慢蜕变成了黑白两色。
烟头想了想,打了一行字,把它变成了压缩包发给了米雪儿:‘是需要我找到一个能增强讯号的东西吗?’
须弥之后,接收到文字讯息的米雪儿在不断波动的影像中,露出了松了口气的表情,紧接着一大段字符被发了过来:‘是的亲爱的,找到一个增强讯号的东西,或者是讯号塔,或者是终端什么的,我把我的频率代码给你发过去的。’
烟头刚看完这些字,另一段又发了过来:‘小心点,虽然里面有空气,但是你也不要摘下头盔,几百年的时间能造成很多影响!比如曾经存放的食物,它们在空气中腐败之后,很可能产生致命的微生物。’
‘好的。’
给米雪儿回了这短短一段字符后,他面前代表着内外气压平衡的绿色灯光亮起,被褪色的金饰装饰的大门缓缓打开。
‘去看看吧,她生活过的地方。’
烟头向前走到门口,突然停下脚步回身看向一直站在他身后的幻影,白色的雾气从她身上流泻下来,慢慢填满着这间等候室。
这些雾气翻滚着,淹没了她的膝盖,却如同被一扇无形的门阻隔一般,在烟头面前翻卷着无法进入这间行宫中。
看着那翻卷的雾气,烟头仿佛明白了什么,他藏在头盔下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来:
“你进不来吗?”
虽然隔着一层面纱,但烟头觉得自己仿佛能看到那张被面纱覆盖的脸,正同样对他回以微笑。
对方双手覆在小腹上,向前倾身对着烟头行了个礼,然后转身慢慢走向关闭的另一侧气闸门。
雾气在她身后猛然拔高,遮盖住了烟头这一侧的门口。
大门缓缓在烟头面前关闭,他的耳边忽然变得一片安静,与米雪儿联系的视频窗口也变成了一片黑色,一个大大的红框出现在上面:‘无讯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