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那具尸体因为没有了床单的遮挡，又被史东暴力翻动过，显得很是凄惨，本来就不多的木乃伊化的青灰色残存皮肉，像是剥落的蜡壳一样散落的满张床都是。
除了那些被教派摒弃的残存皮肉之外，这个曾经的教派高层，留在这个世界上的遗物更多的是一些被金属替换的骨胳，封装在三防外壳内的机械构件，以及一些一看就是装饰作用大于实际效果的齿轮什么的。
这些改造物此时并没有按照它们之前的功用停留在它们该在的位置，有的早已被史东整齐排列在了床边，有的则像是被随意丢弃一样又扔回了床上，导致位置变化的极其剧烈。
除了这些细小的零件，只剩下那些金属构成的骨胳还孤零零的留在床上，和那颗干缩得头颅一起，勉强拼凑出一个人形来。
坐在那张桌前的史东感觉到烟头的视线突然转过头，看向依在门口的烟头，用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对烟头笑了笑。
“要进来吗？”他顺着烟头的视线看向床上的尸体残骸：“离近点看的更清楚。”
史东一幅生怕烟头不肯进来的样子，开口调侃道：“放心，他不会咬你的。”
说完还耸了下肩做出无奈的样子来：“就算他跳起来，你也能再让他变成零件不是么？”
说完之后史东便重新把注意力放回了那屏幕上，而身后响起的脚步声却又让他回过了头：“我以为你不会进来。”他盯着站在床边，正低头看着尸体的烟头的背影如此说道。
“为什么不呢？”烟头一脸认真的盯着床上的尸体，此时在他的视网膜显示器里已经打开了那本圣典，他正依照圣典上的记述，挨个与这具尸体比对着。
烟头这么一沉默下来，史东反而不淡定了，他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面前的屏幕中，可此时站在身后的烟头就像是一个人形干扰源，总是在不断撩拨着他的心绪，让他根本没办法把注意力放在那些以前会吸引他全部精神，让他连吃饭喝水都顾不得的文字上。
史东的不正常表现吸引了坐在一旁的斑马的注意，他抬起头一脸疑惑的看向史东，正要问什么的时候，就见史东摇了摇头苦笑了一声。
“稍等一下。”他轻声对斑马丢下一句话，站起来走到了烟头身旁，与烟头并肩站着，盯着床上的尸体。
“莱姆希。”史东突然说出一个名字来，随手把一个外缘装饰着齿轮形状的项坠递给了烟头。
烟头接过那项坠，手指沿着外圈的齿轮摩挲了一圈，接着轻轻在其中一个齿上压了一下，项坠中间圆形的，像是一块水晶一样的屏幕亮了起来。
这是一个类似军队身份牌的项坠，上面除了名字之外，还有年龄血型以及一些其它重要的东西。
可烟头低头看了几秒之后，便把这个项坠递回给了史东：“这是假的。”
“嗯？”接过项坠的史东一脸愕然，他甚至回头看了眼身后那块屏幕上显示的，翻到了一半的日记。
烟头可不会告诉史东，此时自己的视网膜显示器里出现的个人资料的照片上，是一个有着亚麻色头发，看着还挺漂亮的青年女性。
“性别对不上。”资料交流是有来有往的，虽然史东拿出来的不是真实的资料，但烟头还是伸手指了指尸体被用特殊金属替换后的骨盆说道：“这是女性专有的。”
他手指在空中凭空划动着，仿佛在编织什么：“这是由钨合金编织成的类骨胳结构，可以更好的吸收冲击力，并且编织结构还能在一定程度上改变钨合金得性质，让它还能拥有一些弹性。”
烟头换了口气，抬头看向史东的侧脸：“这是标准改造的变形，只会出现在高阶的女性教徒身上。”
说完这句之后，烟头便把视线移回了尸体上，从鼻间发出一声嗤笑：“看来你的主子没告诉你这个。”
“呵呵。”史东发出两声像是皮球漏气一般的尖笑，显然是在嘲讽烟头胡说，大有一种：‘有本事你拿出证据来！’的意思。
这种激将法对烟头来说没什么用，可出于其它的目的，烟头还是向着床头弯腰，伸手把尸体的头颅拿了起来。
他左手闪烁着冰蓝的的光芒，整只手就像是一把特殊的刷子，随着那只手从干瘪的头颅上方拂过，那些皮肉和纠结的乱发便纷纷扬扬飘浮在了空气中，被异能场裹挟着飘回了之前的位置。
“看。”烟头托举着眼眶里还残留着两颗电子眼的头颅，把它举到了史东面前。
也不知道烟头是不是故意的，头颅的两颗仿若人眼，还在眼眶中微微滚动的电子眼正与史东对视着，仿佛在无声的质问他为什么要如此对待一个死人。
史东向后仰头错开了与骷髅的对视，还没等他抗议，烟头手臂就亦步亦趋的让骷髅头追上了他，与他的脸保持着仿佛一不小心低头就会亲上去的诡异距离。
“看这个。”烟头伸出另一只手，指着骷髅头的额头位置的三颗有着齿轮外缘，像是钉子一样嵌在颅骨上的金属物。
因为距离太过接近，史东觉得自己鼻腔有些发痒，他心知那是骷髅头上散落下来的肉眼看不到的，由粉碎的肌肉、皮肤和骨胳碎片形成得像是灰尘一样的碎屑，在呼吸的作用下被吸进鼻腔后，对脆弱的鼻粘膜造成的影响。
心里感到恶心的他干脆向后退了一步，用手遮在口鼻前，期望手指可以过滤掉那令人不适的玩意。
他的视线顺着烟头托举骷髅的手臂一路移动，落在了烟头的脸上，对方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让史东觉得自己仿佛是在某个战场上输了一局。
带着失败者的愤怒，史东开口对烟头问道：“你要给我看什么？”
配合上那副带点愠怒的表情，言下之意便是：‘能不能别玩这种骷髅头吓唬人的幼稚游戏！’
“这个。”烟头手指继续指着那三颗黄铜色，外表装饰着齿轮一般圆环的，深入颅骨的钉子。
“荣耀钉。”史东视线离开颅骨，盯着烟头说道：“五十年一颗，你还想说什么？”
“不，我说的是这个。”烟头把颅骨旋转了一下，虽然这房间的灯光与外面一样，都是找不到光源的漫射形式的光芒，但随着烟头的转动，那三颗刚被擦过的荣耀钉，本来光滑的表面上，出现了仿佛花纹一般的暗纹。
这一下吸引了史东的注意力：“可以吗？”他对烟头示意了一下，双手捧着对方交过来的头颅，略微后退了一步，凑过去仔细观察着那些花纹。
在史东手腕的不断转动中，那些仿佛是刻印在金属中的花纹也不断在他眼前展现着自己真正的模样，那是如同藤蔓一般爬满了整个结构的花纹，纠结的藤蔓看起来又像是一丛丛的荆棘。
史东心里清楚，这是血爪教派很喜欢的一种装饰花纹，荆棘代表着苦难，藤蔓一般的外型代表着缠绕，合起来的意思就是：苦难常伴吾身。
不过在这些常用纹样之外，史东有发现其中还有一层隐纹，那仿佛是这些藤蔓图样的背景，时隐时现的怎么都看不清楚，让他恨不得找个放大镜过来仔细观察。
“是玫瑰。”烟头开口提醒道，他伸手指了指那荣耀钉：“最下面一层图样是玫瑰，专属于高阶女性成员，普通人的钉子上是没有这个纹路的。”
“哦。”史东答应了一声，停下端详骷髅头的动作，干脆把它搁回了床上，然后才对烟头问道：“这代表什么？”
他这显然就是在问烟头：‘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说了这么多用来证明这个死人是女性，又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烟头摇了摇头，随口说出了一串他所知道的血爪女性高层的名字，但这些人显然不会出现在这张床上，因为那些人早就随着帝国的清洗活动，彻底变成了她们所期望的样子：摆脱碳基躯壳。
至于是否升华成为硅基生命，烟头就不太清楚了，他只记得这些人的骨灰在焚化炉里与那些改造物融化的金属部分熔铸在了一起。
还挺结实的，导致只能把那一块扭曲变形的金属埋在了坟墓里。
他垂落在身侧的手指，轻轻敲打着腿甲，用这个类似在思考的动作，对那个给了他面前这具尸体的个人身份资料的AI问道：‘为什么给我这个？’
这份资料里面除了那具尸体的生前照片外，内容少得可怜，甚至连名字的位置都用一个编号做了代替。
‘你想知道，那就告诉你喽。’
AI并不知道，她这个略带俏皮的回答，不但没有成功拉近彼此的距离，反而更加证明了烟头心中的猜测。
不过烟头还有些地方需要证明，所以他才耐下心来和史东说这么多。
“你呢？”他把视线挪回了尸体的其她部分，嘴里对站在他侧后方的史东问道：“找到你要找的东西了吗？”
或许是因为现在烟头表现出的配合，让史东觉得他能从烟头嘴里掏出更多东西来，史东在内心权衡了一下后，才回身指着那从桌面上翻起来的老式屏幕对烟头说道：“这个终端的内容并不多，我只找到了一些凌乱的日记。”
他胳膊移动，指着斑马面前的屏幕说道：“或者该说是一些日常的随笔，日期也不太连贯，现在斑马在帮我把这些日记重新归类。”
“个人心情类的散文，还有类似回忆的随笔，以及一些其它的东西。”史东摇了摇头，这个动作让他无意中从视野的边缘，看到烟头手里多了点东西。
“你怎么又把这个拿起来了？”他看着烟头正来回摆弄那颗骷髅头，皱了皱眉想让烟头把这个令他不适的东西放下。
但这话还没说呢，随着烟头翻动的动作，骷髅头里面干缩的脑子就从脊椎开口那里掉到了地上，如同被晒干了的海绵一样的脑子，还在地上跳了一下，才滚动到一旁。
“抱歉。”烟头把轻了一些的骷髅头凑到史东面前，正要说什么，就见史东一脸厌恶的退开，那嫌弃的表情让人觉得他就差尖叫烟头是个变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