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睛。”
“举起左臂,请保持这个姿势。”
“躺好。”
躺在检查床上,烟头一脸木然地看着扫描仪下方的探头亮起,淡蓝色的光芒从头顶一路移动到脚尖,又切换成红色返了回来。
他就像是一个被牵着线的木偶,在医生的要求下做着各种各样的姿势,配合着各种各样的检查。
那双黑色的眼睛失去了焦距,灵魂此时仿佛已经离开了身体,飘荡到了另一个时空,在那里有着坠落的战舰,有着开心的笑容,还有因为爆炸的震动而变成了黑白两色的视野。
一排排装在塑料袋里的尸体平放在地面上,从尸袋里溢出的血液变成了黑色,远方闪烁的光芒则是耀眼的白色。
“好点了没?”淫虫咋咋呼呼的声音和拍在肩膀上的大手,把烟头从回忆中拉了出来。
淫虫拿过医生搁在一边的数据板,用手指划动着看着上面的条条框框,抬头看了眼一脸茫然的烟头,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嘿!嘿!哥们!”
“叫什么呢?”扳手从里间走了出来,刚才和那帮家伙们挤在一起,让她头发都乱了不少。
她边走边把头发散开,重新扎了成了利落的马尾辫。
在诊疗床边站定,扳手看向一脸欲言又止的医生,顺着医生的目光一路延伸到了淫虫手中那个数据板上。
“嗯……嗯……”淫虫此时还在盯着那块数据板,手指划动看的很有心得的样子。
“哎?你看得懂?”扳手一看淫虫那样就急了,面前这位有几斤几两她可清楚的很,这特么不是添乱么?
“当然看不懂啊。”淫虫一脸鄙视的看向说废话的扳手,随手把手里的数据板扔到床上,被等了半天的医生一把抢过抱在怀里,绕到了诊疗床另一边远离了这个一脸痞气的大头兵。
扳手一听这个就急了,她看了眼一脸木然盯着前方墙壁的烟头,又看了眼一脸理所当然在添乱的淫虫,干脆一指外面:“出去!”
“哎?”淫虫一下没有搞明白扳手的意思。
“出!去!”扳手一字一顿得对淫虫重复道。
“好吧好吧。”淫虫耸了耸肩站了起来,对烟头挥了挥手,嘴里咕哝着:“女人真奇怪。”之类的,提溜起搁在一边椅背上得外套,一晃一晃的在扳手得催促声中走了出去。
撵走了碍事得家伙之后,扳手深吸了口带着消毒水味得空气,一甩刚才凶巴巴得表情,满脸笑容的对诊疗床另一边,抱着数据粄正在上面写写画画的医生问道:“他怎么样了?”
“我说你们别想坑我!”斑马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他带着身后一群穿着白大褂的人,挤出了狭窄的门口,走到那医生旁边,一把抢过了对方手里还没填写完的数据版,又看了眼依旧是一脸木然的烟头。
“看看我们的人让你们的破玩意弄成了什么样!”斑马低头向手里的数据板,直接把报告翻到了第一页:“让我先看看。”
另一边跟着出来的人听斑马这么说可不干了,一帮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靠着默契取得了共识后,一个看着年纪挺大的老头站了出来,开口对斑马说道:“年轻人,说话要负责任的,我们这是……”
天知道这位老先生到底想要说什么,斑马压根就没打算让对方说完:“卧槽!”他挥舞着手里的数据板,干脆把这玩意翻过来给众人看他选定的那一页:“你们可没说这玩意能造成幻觉!”
这一页是从与屋内连线的终端传过来的脑电图,上面的曲线幅度大的都快突破天际了:
“来来来,你们负责任,你们来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那位老先生盯着数据板上面的脑电图,下意识做出了推眼镜的动作,随机发现自己脸上并没有戴眼镜后收回了手插在白大褂的兜里,正要开口解释呢,斑马就又把话头抢过去了。
“没得说了吧!”斑马打开了自己的终端,投影出一份经过佣兵联合会背书的合同:“看好了哎!你们可别想蒙我!合同这条怎么写着呢?”
斑马把其中一条放大且高声读了出来:“如果受试人出现异常反应,必须把所有实验数据提交联合会分析以确定责任分割。”
他一指双腿悬在床边,一脸木然坐在那里的烟头:“你们说这是没问题?”
那老头还没来得及分辨,就听烟头的声音从一边传了过来:“我觉得还行吧。”
“我觉得还好。”烟头抬起头与那些被他声音吸引过来的目光对视了几秒,双手一撑从诊疗床上跳了下来,他看向一脸关切的扳手,又看向脸上满是询问的斑马,对诊疗床另一边的医生点了点头:“谢谢,我感觉好多了。”
医生看着一脸憔悴的烟头,估计是想劝他留下来,嘴刚张开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让一边的老头一声咳嗽给吓得又把嘴闭上了。
比起被吓的像个鹌鹑的医生,斑马可不怕那一套,他一梗脖子挥舞着手里的数据板,如同一位战士在战场上挥舞着代表胜利的旗帜:“那说明我们人身体素质好!没让你这玩意折磨死!你别岔开话题,这数据要我说必须上传!”
那老头给斑马呛得是目瞪口呆,常年钻在研究所里的他早习惯让人哄着捧着了,此时眼前骤然蹦出这么个大刺头来,还真的是让人有些无所适从不知如何应对。
于是当下便是针尖对麦芒,俩人谁也不让谁的吵了起来,要不是担心动起手来打不过面前这个五大三粗的家伙,信不信老大爷抄起旁边的凳子就要抢个先手,以达到: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问问题的人的学霸境界。
烟头被这两个人吵得脑仁疼,咳嗽了一声对回过头看向他的斑马示意他要出去,在斑马点头确认后,正要拿起另一边挂着的外衣,却发现扳手早就把那衣服拿了过来,还贴心的要伸手扶住他。
下意识一抬胳膊甩脱了扳手的手,烟头接过扳手递来的衣服,快速离开了这间令他感觉到窒息的房间。
低着头离开这间充满了令人窒息的消毒水味,仿佛是停尸房一般的医院后,烟头站在下午的太阳下,看着远处大气改造塔高耸入云的塔尖,深深的吸了口灼热干燥的空气。
“解决了?”淫虫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他回过头看到淫虫肩膀上搭着外套,双手环抱在胸前,靠在建筑物的阴影中正看着他。
淫虫说话的时候,嘴里的叼着的烟跟着一颤一颤的。
他走过来拍了拍烟头的肩膀,凑近距离仔细看了看烟头的眼睛,然后站直了身体咧开嘴对烟头笑着问道:“好点了没?”
“你要是离他远点说不定他会好的快一点。”从门里面出来的扳手隔着老远,就对两人大吼道。
烟头没搭理扳手,提溜着自己的衣服,从衣兜里翻出了打火机递给淫虫。
“没事的,公主。”淫虫也没道谢,很自然的从烟头手里接过打火机把自己嘴里的烟点燃了,又从兜里掏出了自己的烟盒,连着打火机一起递回给烟头。
扳手走过来站在烟头的另一边,看着烟头点完了烟,深吸了一口把烟盒还给淫虫,才开口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怎么样了?”
“没什么。”烟头低头盯着扳手的脸,抿着嘴唇沉默了几秒,才对扳手低声说道:“刚才抱歉了。”
扳手倒是对刚才烟头打开自己,又把自己丢在那间闹哄哄的屋子里,一个人离开的行为表示无所谓,她挥了挥手:“没关系的。”然后又关心的看向烟头的鬓角,那里还残留着没有擦干的水渍,或者是刚刚被晒出来的汗水?
“你没事吧?”她指了指另一边阴凉地的两排椅子:“要不要去那里坐一会?”
烟头还没来得及答应,淫虫嘴里就喷着烟雾开始说他的独特理论了:“我说公主,你这么惯着人才会废了!”他伸开胳膊搭在了烟头的肩膀上:“要我说的话,咱们就去喝点呗?”
“喝完了就去射击场。”淫虫比出一个枪型的手势:“有什么烦躁的事,打上100发也就解决了,要是解决不了就再来100发。”
说完了自己的独特减压理论后,他耸了耸肩,一副自己是人生赢家的样子。
“不了。”烟头摇了摇头拒绝了淫虫的好意,他随手把抽完的烟蒂弹入了不远处的垃圾桶里,对扳手也是对淫虫说道:“我想一个人静静。”
“好吧,那就静静。”淫虫舔了下嘴唇,凑过来对烟头悄声说道:“我知道有个绰号叫静静的姑娘,据说要价挺高的,要不要给你介绍一下?”
他伸手轻轻拍了拍烟头的胸口:“我帮你负担一半好了,当作拍档的见面礼怎么样?”
对于淫虫的这个提议,烟头表示自己真的只是想一个人安静一下,而不是找什么叫做静静的人。
很快与这两个人约定了晚饭时再碰面,烟头盯着头顶的太阳回到了自己的宿舍里,身后的门刚一关上,他便冲到了冰箱那里,打开冰箱拿出一瓶未开的酒,拧开瓶盖用力灌了几大口。
抱着酒瓶,他回到了自己的床上,也没有脱靴子,就那么裹着被子蜷缩在最靠里的角落里。
在视网膜显示器上,那个视频文件像是一条缠绕在胳膊上的毒蛇,闪烁的播放按钮便是伸缩的蛇信子。
烟头很清楚,继续任由这个文件待在这里,他迟早会被这玩意折磨的彻底崩溃:不断加大的心理压力总是能诱发很多本不会发生的问题。
又用力灌了口酒,他接通了与米雪儿的通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