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若兰,我会放弃一切,请原谅,父亲。”林风说。
爱情拥有无尽的魔力,他已经认定,金若兰是那个可以托付一生的人,就不再有任何犹豫。
“只要你决定了,我会无条件支持你。”林怀远说,“林氏一族早就应该在轮船倾覆的时候消亡了,拖到现在,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林风,做你想做的任何事,走你想走的任何路,父亲永远支持你。”
林风知道,他做的这个决定将会是影响林家未来的最大砝码。只不过,他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要林怀远点头,他就可以问心无愧地向前走。
大门外响起汽车喇叭声,于家的车子驶进来。
林风不用出去看,也知道来的是郭宝鹃。
他能想到,经过了这场变故,于家今后的做事方式也会随着郭宝鹃的掌权而改变。于向南和于树永远缩在后面,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今后代表于家的就只能是郭宝鹃。
果然,车子停在主楼前,谦叔下车,绕到另一边去开门,从车里下来的正是郭宝鹃。
她换了一身黑色的旗袍,头发挽成了发髻,在头顶高高耸立,再用一支镶钻的金簪子别住。这不再是从前的郭宝鹃,单纯、善良、诚挚、热情,而是另一个成熟、稳重、典雅、大方的贵妇人。
远远地望过去,林风觉得,郭宝鹃已经变成了自己希望成为的那个人,大权在握,执掌千金,今后一定会跻身于本城富豪上层圈子,为于家开拓人脉,光宗耀祖。
郭宝鹃走进客厅,向着林怀远深深鞠躬。
“林先生,打扰了,有几句话,我想跟林风单独谈,可以吗?”她落落大方地说。
林怀远叹气,轻轻点头:“好的宝鹃,你们谈,你们年轻人好好谈。”
郭宝鹃坐下,正对着林风。
林怀远走出去,把大厅让给他们。
“林风,发生了这么多事,谁都无法控制,到了如今,我深表遗憾。爷爷是个擅长谋略的人,他做出了计划,谁都猜不出结尾。所以,我和于树也很被动,只能亡羊补牢,希望能给你一些帮助。”郭宝鹃说。
林风摇头:“不必了,我会解决林家的事,不用你和于树操心。只要你们过得好好的,我也会诚挚祝福。”
“金小姐呢?为什么没有陪你一起回来?”郭宝鹃问。
“她留在金鼎大厦,我们约定,各自安排好自己的事,然后再次会面。”林风说。
“谦叔说,金小姐也受了很重的伤,眼前没事,但是三天以后就——”
林风打断了郭宝鹃的话:“这些只是小事,你怀着孩子,不要思虑过重,也不要到处乱跑,还是回去好好休息。”
他知道,现在谈论任何问题都是隔靴搔痒,无法解决本质的麻烦。所有事情的关键点,就在于四个字——签与不签。
这是一个非此即彼的问题,必须逼着他作出选择。选择的过程中,任何人都帮不了他,也代替不了他承担任何压力。他必须顶着山一样大的压力,做出最明智的决定,而且终生不能后悔。所有结果,好的坏的,他都得一力承担。所以说,郭宝鹃来不来,没有任何意义。
“现在答应参门,以后也许还有机会解决由此引发的大麻烦。否则的话,我们就要失去金小姐了。”郭宝鹃说。
林风笑了,他看着郭宝鹃,上下审度。他发现自己从来没有看透过眼前这个人,从大学到现在,他印象中的郭宝鹃跟现实中的人完全不同。
古人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可是过了这么多年,郭宝鹃脸上蒙着的面纱仍然存在,琢磨不透。他不得不承认,自己错了,而且错得一去千里,无法挽回。
“宝鹃,回去吧,不要再说了。”他低声说。
林风不想说出难听的话,让双方都下不来台。但是,他看得出,郭宝鹃仍然在诱惑他,为了金若兰答应参门的要求。
于大龙虽然死了,大阴谋却仍然在继续,只不过,执行计划的人从于大龙变成了郭宝鹃。
“林风,我一直很希望你和金小姐能够缔结姻缘,过上美好的日子。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能看得出你有多爱她。如果这时候她出了意外,你根本扛不住打击,一定会日益消沉下去。所以我劝你,不必担心将来,先要全心全意维护好现在。”郭宝鹃说。
林风摇头,努力克制自己,不说出绝情的话来。
他很希望眼前的一切都是噩梦,郭宝鹃仍是过去的好朋友,而不会为了保全自己,把别人推下火坑。可是,现实就是如此残酷,从前在他眼中那个纯真的郭宝鹃已经死了,如今只剩下一个唯利是图、自私自利的江湖女人。
“林风,你好好考虑考虑,大家都希望你好,而不是看着惨剧发生。”郭宝鹃又说。
“你放心,我会跟参门合作的,也会签订城下之盟。不过,我不会像于大龙那样过后反悔,而是把这誓约执行到底。”林风说。
他清楚地看到郭宝鹃偷偷松了口气。原来,这就是对方最想得到的答案。
“如果你决定了,我也就放心了,回去告诉于树他们,事情解决了。”郭宝鹃站起来。
探听到了林风的心意,她来林家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告诉于树,我们仍然是朋友。”林风说。
他送郭宝鹃出门,谦叔站在车边,仰面向上看着。
“还需要我们做什么吗?”郭宝鹃问。
“你和于树好好活着,就是我最希望的。宝鹃,希望你记住这一战中每个人做出的牺牲,好好照顾于家的每一个人,让于家成为数百年屹立不倒的名门望族,达成于大龙的希望。”林风说。
他已经做出了巨大的牺牲,也不希望这牺牲白白浪费。如果于家能够长久存在下去,死了的每一个人才会有各自的价值。他真的没有办法痛恨于家和郭宝鹃,因为对方都是小人物,在参门的重压之下,不得不做出这些丑陋苟且的反应。人之初,性本恶,自古以来全都如此,于家不会是最后一名江湖小人,如此而已。
郭宝鹃上车,向林风挥手:“保重,多保重。”
林风微笑着挥手道别,他知道,这应该是大家最后一次见面了。如果跟参门签约,以后的许多年里,他将独自面对各种危险和压力,绝不再招惹于家,把郭宝鹃牵扯进来。
车子驶出了林家别墅,一直向南绝尘而去。
“你会后悔吗?林风。”林怀远在背后说。
林风摇摇头:“小人物在重压之下变节,历史上已经出现了同样的例子,数不胜数,层出不穷,让人恨都恨不过来。我只希望,这一次做出的牺牲能够换来于家的平安。如此一来,林家欠于家的也就全都还清了。”
他没有忘记,林家今日的成就,或多或少都因为有于家的恩惠才能达成。对方是小人,但他是君子,不能将于家一口否定。
“你帮了于树和宝鹃那么多,却换来今天的结局,痛心吗?”林怀远又问。
他亲眼见证了儿子的成长,也看到了宝鹃对林风的背叛。身为老一代人,他觉得宝鹃的所作所为实在是自私自利到了极致,是可忍孰不可忍。
“父亲,我跟于树是好同学、好朋友。他有难,我出手相助,是天经地义的事。很可惜,这一次没有成功,反而把自己拖下了水。这是我的命运,不怪任何人。宝鹃是个女人,为了腹中的胎儿,就算是无所不用其极,我也会原谅她。怪只怪,参门凶猛,我们无力抵抗,才导致了可怕的内讧。”林风说。
宁教天下人负我,我不负天下人。这就是林风的原则,唯一的原则。
“她欺骗了你。”林怀远说。
“没关系,我最初的想法也是希望她跟胎儿安然无恙,现在,我的目的达到了。”林风说。
金若兰几次提醒过他,但他始终笃信宝鹃,才导致了今天的局面。要怪,只能怪自己太大意,低估了江湖环境的恶劣性。
“那么,让我们重新开始吧,即便失败,就当是货船倾覆之时,我们林家已经灭亡。”林怀远笑起来。
有这样一位视死如归的父亲,林风的情绪不再低迷,渐渐变得轻松。
“谢谢父亲。”林风说。
“金小姐身体无恙吧?什么时候联络申九姑?”林怀远问。
“还有一些时间,我会好好计划,不能被人牵着鼻子走。”林风说。
这一战,他承认失败,但不能就此城门大开,任由敌人劫掠,而是有计划地后退,趁机施展回马枪,给敌人以重创。
“只要我有的,只要你需要的,全都拿去。这一次,我会倾林氏一族的全部力量协助你。”林怀远说。
父子两人的心从未如此贴近过,同仇敌忾,一致对外。当然,他们预见到了未来的失败,只是不想自挫锐气,依旧谈笑风生。
晚餐时,金罗汉来访,与林风密谈。
“按照小姐的吩咐,聚齐了最先进的跟踪设备。同时,请南洋的几位长老协调,连线商业卫星机构,对大雪山一带进行低轨道指向性扫描,确保每隔半个小时生成一张高精度地图,覆盖大陆边界线。另外,我们在本城通往大雪山的所有交通途径上安插了人手,只要申九姑返回,就一定能获得她的最后落脚点,与卫星地图结合,找到人参巨树的准确位置。还有,我们把大雪山存在人参巨树的消息通过纸媒、互联网、暗网、线人网散发出去,配以高清晰度照片和地质分析,引起了极大轰动。世界各地的探险家已经向大雪山进发,各种掮客也闻风而动,在各大药材拍卖行、古玩拍卖会统领人参巨树明码标价为五亿欧元。正如你和小姐预料的,这些人像过界的蝗虫一样空降大雪山,将把三千里积雪全都翻一遍,让参门的人不得安宁。”金罗汉详细汇报工作的进展。
“申鹿、申河的尸检有结果吗?”林风问。
之前,趁着于家混乱,金若兰吩咐金罗汉盗走了两具尸体,送往科研所进行检验。
“人体木质化,最致命的武器应该是炸弹、燃烧弹、汽油弹、火焰喷射器等等。南洋那边能够提供此类武器,可以预先运送到大雪山的东边去,存放在金凤门的联络据点里,随时供你和小姐调用。”金罗汉说。
林风点头:“好,外面的事交给你,我和若兰全力应付申九姑,让她毫无疑心地胜利返回大雪山。”
金罗汉大笑,笑中有泪:“林医生,你是个好人,小姐这一次……您舍身救她,我代表金凤门的上下向您表示诚恳感谢。”
“就算是为她,也是为我。罗汉叔,客气的话就不用多说了。”林风说。
“想不到弄到今天这样的结局……南洋那边,所有人都痛心疾首,悔不该让小姐久居本城。南洋那边海阔天高,若她没有北上,没有卷入南洋英雄帖的祸事,也就不会……于大龙不是人,于家该死,于家每一个人都该死……”金罗汉连连拍着桌子,潮湿的眼眶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罗汉叔,这就是江湖,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事到如今,先认输,再崛起。”林风冷静地说。
他是当事人,外人无论说什么,都只是题外话,无法改变事情的本质。
“冷静,冷静,冷静……”他在心底几百次告诫自己。
只有冷静,方能破冰前行,找到参门的弱点,开始绝地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