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是这幅画？如此陌生，出乎意料。”林川自言自语。

他以为，自己将会在画里遇到熟悉的影子，但却是一个陌生的女子。他站在壁画前，仔细观察，感觉那女子的背影跟檀香有点相似，只不过头发太长，显得十分妖异。

“那就是你想要的，拿去吧。”有人在角落里说话。

林川转头望去，角落里放着一张卧榻，一个人侧身躺着，望着这边。

“你是谁？”林川问。

“你的老朋友——怎么？忘记了吗？”那人说。

林川缓步走过去，发现那人就是七层建筑物里壁画上的男人，只不过，在那里，林川和檀香已经把壁画破坏殆尽，并且以为已经杀死了壁画中的怪人。但是现在，那人好好地活在这里，当然也是在一幅画里。

“壁画中是谁？你又是谁？”林川问。

“我只是壁画中的一员，你没有必要问我的名字，问了你也不懂。现在拿走那幅壁画，那就是你要的答案，不必啰嗦。”那人说。

“你呢？”林川问。

“画中的世界你根本不懂，让你拿走，就已经是最大的宽容，否则的话，你会被永远留在这里，像其他人一样。以为古画就是真实的世界，永远走不出去，现在你还有机会离开，而且带走你的答案，不好吗？”那人问。

林川摇摇头：“壁画不是答案——你才是。带走了你，我也就找到了所有的不解。”

“你永远都不了解壁画中的世界，而且，误打误撞到了这里，最后能够活着出去，已经是万幸之至。所以说，老老实实听我说的，带着那幅壁画出去，也就足够了。”那人说。

现在，林川距离那张床约有七步远，他完全可以一步跨过去，抓住对方，解决问题。

“毁了这些古画，一切就都没问题了。你们借助于古画的力量作祟，假如人类不再投鼠忌器，而是以犁庭扫穴之威毁灭所有古画，那么你们这种人也就无处藏身了。”林川大声说。

“那只是你以为的，事实情况并非如此。即使没了古画，我们还有无数种方式可以生存下去，但是，古画对于人类来说，却是一笔巨大的财富，而且其中蕴含着永远研究不透的文化价值。所以，就算你为了一个正确的目的毁灭古画，也会成为全民公敌，遭到别人的口诛笔伐。在这种形势面前，你还敢一意孤行吗？”那人问。

“现在我必须一意孤行，保证全人类的安全。”林川说。

那人笑起来：“不要自欺欺人了，慢说是你做不到这件事，就算做到，初衷是好的，但结果一定是坏的。毁了壁画起不到任何警示作用，反而让你陷入了舆论的深渊。不如听我的，带走那幅壁画，不再管这些事，怎么样？”

“那壁画中是谁？”林川问。

“你希望她是谁，她就是谁。”那人回答。

林川深吸了一口气，因为他觉得，壁画中的人正是檀香。可是檀香留在仙子湖，不可能出现在这里，更不可能进入古画之中。

“她是檀香吗？”林川问。

“你希望她是吗？”那人反问。

林川想了想，突然说出了一句自己都无法相信的话：“檀香——也是……木人？”

这句话一出口，林川完全愣住。过去，他从未有这种意识，因为檀香只是一个普通的名字，丝毫没有奇特之处。就算穷尽所有的思想，林川也不会想到檀香跟木人有任何关系。现在，当他看到那幅壁画时，一下子明白，原来檀香也是木人，所以才会以檀作姓。

“你以为呢？”那人既不肯定也不否定，而是低声反问。

“如果檀香是木人，那么，我们所有的研究，就都变成了镜花水月一场空。”林川黯然说。

本来檀香是他一直以来倚仗的帮手，要想消灭木人，必须得有檀香帮忙。现在，他认识到沉香的本来面目，那事情就变得太麻烦了，根本无法依赖后者。朋友已经完全变成了敌人。

“你是真正的智者，你很聪明，任何事都瞒不过你的眼睛。”那人说。

林川长叹，他已经糊涂了，不知道自己在追查下去还有什么意义。他已经爱上了檀香，如果对方是木人，是人类的最大敌人，那么，他和檀香之间，至少隔着十条天堑。

“现在，你想怎么办？带走那幅壁画还是永远留在这里，不再回去，以此来逃避那些无法解决的问题？”那人问。

林川的确想过，如果回去之后面临的问题太多太多，那么不如永居此地，避开那些拆解不了的问题。

“檀香不可能是木人，她在皇室那边出谋划策，为的就是消灭木人，保卫地区安全。如果她是木人，肯定千方百计维护木人的权益，而不是向着木人举起屠刀。”林川说。

“无论她是不是木人，都不影响你接下来做事。你会和某些人成为朋友，就像从前的很多人一样。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别人永远都不知道。”那人说。

“你呢？你什么都知道，对不对？”林川问。

那人点点头：“我当然知道。”

林川突然向前跨步，到了床前，双手扣住了对方的咽喉。

“杀了你，所有的秘密就都能保全了。没有人知道檀香的秘密，没有人知道她是木人。”林川语无伦次，但是每一句话的出发点，都是为了保护檀香那个身份。

“放开他吧，没用的，放开他吧。”林川听到了檀香的声音。就从那幅壁画传来。

她抬起头，檀香并没有转身，仍然保持着面壁的样子。

“檀香，你不要害怕，我会永远为你保守秘密。”林川说。

“我并不需要任何人为我保守秘密，因为这种秘密，就算你泄露出去，也没有人会相信。大多数人已经默认了木人的存在，认为人类和木人能够和平相处，都是大自然的一份子。假如你歧视木人，就会成为社会的异端，遭到别人的唾弃。林川，我们不如面对现实吧，现实就是，木人正在这个社会中占据越来越重要的地位，就像机器人一样。等到木人的地位继续提升，掌握了核心资源，那么不同种族的地位就要颠倒过来，木人终将成为社会意见领袖。”檀香的声音继续响着。

“跟我一起回去吧，你不属于这里。”林川说。

“事实恰恰相反，檀香永远属于这里，因为它是木人。”那人说。

“她不是。”林川摇头。

檀香是他平生爱上的唯一一个，即使她是木人，他也认了。所以，为了保守这个秘密，他必须消灭一切知道真相的人。就在这一刻，林川心底的私念翻滚上来。唯一的目标就是杀死所有知道檀香是木人的人。如果有可能，他甚至想杀死自己，永久地保守这个秘密。

“放手吧，杀了他没有意义的，世界上没有永远的秘密。”檀香说。

林川没有放手，而是越掐越紧。

“你是不可能杀死我的，人类没有对抗木人的能力。”那人说着，身体忽然变得柔软无比。从林川掌心里滑了出去。消失在黑暗之中，只剩下那张空床。

“我们回去吧，不管你是什么，我们永远在一起。”林川低声说。

“我无法回去，这里就是我的家。”檀香说。

林川皱眉，他的脑子里极度混乱，无法分清究竟哪一个才是檀香。

正如他对菩提大师说的，如果一幅画变为五幅，五幅画变为平行世界，那么，只有穷尽五个世界里的变化，才能真正解决一件事。他甚至想到，把平行世界里所有虚幻的东西毁灭，只剩下外面世界里那些真实的东西，就不会再有这种混乱场景。

“对不起。”林川说。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檀香问。

林川想的是，毁灭所有的壁画，见到一幅就毁灭一幅，知道全都消失，只剩下真实世界。所以下一步，他会毁掉这个面壁的形象，无论她是不是檀香。

“不要恨我。”林川拿出了小刀，向着壁画走去。然后坚定的一刀一刀刮下去，把那副壁画刮得一干二净。

无论在任何时间，武力永远是摧毁一切的保障。

做完了这一切，林川慢慢地出门，神情萎靡，精神颓废。

夜宴的主人还在外面，但是已经失去了以一当十时候的精神，而是深深地垂着头，仿佛斗败的公鸡。

“我们什么也没解决，所有的事情跟从前一样。也许上天并没有把这种重任交给我们，而我们只是凡夫俗子，连自己都搞不好，更不要说是兼顾他人了。”主人说。

“至少你还拥有决定权，在这场夜宴中，你永远都是主人，可以适应各种变化，决定所有一切的归宿。任何人来到这里。都要仰你鼻息，恭敬奉承。否则的话，数百年来，他们一定无处藏身。”林川说。

“这也正是我感到困惑的地方，当他们走进来时，我才发现，自己的一生从来没有交到很好的朋友，大部分都是酒肉朋友。真是惭愧，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或许说的就是我这种情况。”主人说。

“怎么能妄谈生死呢？你会永远活在这幅画里。”林川说。

“不是妄谈，因为我知道，也已经看到，未来有一把火从天而降，所有的世界都失陷于火焰飞腾之中，最终化为灰烬，一切归于虚无，包括我和所有的宾客在内。这场夜宴就是杀人的生死场，每个人都不能置身事外。”主人说。

这种说法出乎林川的预料，他在进入古画之前，根本没有这方面的信息。

“你这种说法从何而来？”林川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