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走了一阵,前面出现了光明,一栋三层木楼拔地而起,正门的牌匾上刻着“逍遥阁”三个字。
“请进去吧,好自为之。”美人让在一边,盯着林川的脸。
“让外面那些客人好自为之,否则的话,明年今日就是他们的周年。”林川说。
既然这是一幅古画,无论它以什么形式存在,都能被破坏掉。古画毁了,夜宴也就不存在了,出现在夜宴中的所有人也都会烟消云散。也就是说,如果林川想毁掉这场宴会,几乎是轻而易举的事。
“曾经有很多人想破坏宴会,就像你现在想的一样。但是最后,宴会继续,那些人却不存在了。我的责任就是劝告像你一样的人,不要试图毁了大家的兴致,否则的话,下场无比悲惨,甚至会株连九族。”美人说。
林川一笑,走进了前面逍遥阁的大门。
面对那个美人,他没有什么可说的,既没有像弥勒大师那样,沉迷于对方的美色,也不可能像凡夫俗子一般,面对美色无动于衷。
他只做自己,无论进退,全都随心所欲,不肯受任何人的蛊惑与控制。更何况,在他眼中,那只是一个可以打一百分的“美人”,而不是真正的古典美人。
其实,他无法说清楚真正的古典美人是什么样子,因为他之前从未遇见过,在各种历史典籍中也没有获得过任何启迪。
只不过,他相信那种美人真实存在,如果此生能够有缘,一定可以见到。
大厅正中,摆着一张长条形的桌子。宽度三尺,长度竟然超过三十尺。
长桌两边,左侧只有一个人,右侧坐着十个人。十个人面前摆着不同的游戏工具,有的是棋盘,有的是模型,有的是骰盅,有的是笔墨。
很明显,现场这些人正在玩一场智力竞赛,以一当十,很不公平。
林川看到,长桌左侧的那个人满脸流汗,表情紧张,长袍的袖子已经挽起来,露出两条瘦长的胳膊。
他曾在古画中出现过,正是夜宴的主人,怪不得没有在外面大厅中看到他——任何人面对十种比赛的时候,都不会轻松,而是陷入了苦熬苦撑的艰难境地。
林川走过去,跟那人并肩而立。
十种比赛里,林川能够看懂的有围棋、鲁班锁、九连环和华容道。这些角智工具都是林川最擅长的,借助于互联网,他已经穷极了鲁班锁、九连环和华容道的所有变化,唯有围棋,盘面太大,变化太多,就算脑力再好,也无法记住所有古谱路数。
主人头都不抬,在林川肩膀上拍了拍,仿佛故友重逢。
坐在对面的十个人一起抬头,看着林川,表情各不相同。在林川眼中,那就是十个戴着假面具的无名怪物。
“这三个归我。”林川说。
他把鲁班锁、九连环和华容道全都归拢过来,放在自己手边。
“很好。”主人说。
其实,只要林川动手,对面的三人已经输定了。因为在超级计算机的帮助下,这三种智力工具自发明以来的所有变化,都被精简为十句口诀。只要按口诀推演,谁输谁赢,全都由他掌控。
在这样的棋局对决中,林川有绝对的把握,但是,只要是赌局,就一定有胜利的筹码。他看不出,夜宴的主人以一当十,取胜后会有什么成果。
“你已经输了,就算再加上一个人,也一样是输,不要坚持了,这就是最后的结果。”长桌对面有人叫嚣。
十个赌局中最难缠的就是围棋,耗费时间长,转折变化多,如果没有足够长的时间考虑,最终结果很难预料。
“看看那扇门。”主人告诉林川,向右方一指。
十步之外的墙上画着一扇门。门扇之上也是图画,那是另外一场夜宴。也就是说,主人指着的是画中画、宴中宴。
“只要赢了他们,就能走进那扇门。”主人说。
“那扇门后面有什么?”林川问。
“有所有人想要的东西,你求的是什么,那里就有什么。”主人回答。
林川到这里来,要的就是木人的答案。弥勒大师给不了他的,他希望能从古画中得到答案。现在人在画中,跟夜宴的主人在一起,那么距离这个答案就越来越近了。
“那就赢了他们,打开那扇门。”林川说。
他低下头,看着鲁班锁、九连环和华容道,只用了一分钟就拆解开来,并且再次组装完毕。在组装的过程中,他动了小小的手脚,如果对方不知道诀窍,那就再也拆不开了。因为互联网上的智者太多,不但穷极了这三种游戏的玩法,而且创新出了作弊之术。
在遥远的古代,没有互联网作为辅助,单凭着一个人的智慧和脑力,很难达到穷尽变化的境界。果然,对面坐着的三人准备拆解时,翻来覆去数次,怎么也拆不开。
“你把它们弄坏了。”其中一人恼怒地站起来,重重地一拍桌子。
林川伸手从对方手中接过鲁班锁,三下五除二拆解开来,平铺在桌子上。
“鲁班锁没换,是你的脑子坏掉了。”林川淡淡地说。
“即使拆开,你也装不起来。”那人又说。
林川毫不在意,弹指之间,再次把鲁班锁装好,放回到那人的掌心里。奇怪的是,对方再想拆开,结果跟刚刚一样,根本拆不开。
“我输了,我走了。”那人把鲁班锁放在桌上,后退两步,到了栏杆边,突然纵身一跃,翻过了栏杆。
栏杆外是池塘,那人跃入水中的同时,竟然化作了一条五尺长的黑黢黢大鱼,翩然游动,不知所踪。
林川丝毫没有感到奇怪,而是望着剩下的两人。
“我们也输了,认输,佩服。”两个人一起起身,走出楼去。
剩余的七个赌局中,主人剩了六个,六名对手也都退出去,只剩最后一个下围棋的人。
人的智慧是有穷尽的,当脑力耗尽的时候,就会损伤生命。
林川看见,主人的印堂中间泛起了血色的红潮,那就是脑力耗尽的最主要特征。
“我来吧,你休息。”他走过去,从主人手里接下了一枚黑子。
“赢了他,才能打开那扇门。”主人再次叮嘱。
林川点点头,低头看着棋盘上的局势。
白方势大,盘踞中央,黑方艰难,被压缩在边角,无法挺进中原。更可怕的是,白方借助于中场的两条巨龙,不断向黑方的四角发动侵袭,频频挑起战斗,持续获利。从盘面上看,白方至少占优二十子以上。几乎是赢定了。
“以一当十,输一局,就等于是全输。”坐在对面的人得意洋洋地说。
“你以为赢定了吗?”林川问。
“那是自然,二十子的差距,谁都追不上。”那人说。
这是古谱《烂柯局》中的一局,所有变化已经清清楚楚。
林川知道,在本局中,黑方要想反败为胜,就不能再执着于边边角角的增减,而是必须突进中原,反杀对方大龙。这很难做到,但是,如果持续胶着下去,白方越来越强,黑方根本没有机会取胜。
也就是说,输二十个子是输,输一百个子也是输,所以,只有破釜沉舟一战,才能反败为胜。
古谱《烂柯局》中的每一局棋,其指导思想都是绝处逢生、绝地反击,最后屠杀对方大龙。也就是说,只有本着这种思想去落子,才能获得一线生机。
林川落子,就在白方两条大龙的中间,形成二龙戏珠之势。
“下在那里,毫无用处。”对方笑起来。
只不过,对方的笑容没有持续多久,七八手之后,黑棋已经把白棋分割开来,两条大龙首尾难以相顾。二十手之后,其中一条白棋大龙已经眼位难求,只得断尾求生,一下子就失去了二十子。
此消彼长,双方的优势立刻颠倒过来。而且,黑棋形成乘胜追击之势,对另外一条大龙三面夹击,又断其一尾。粗略看来,黑棋的盘面优势超过三十子,这种情况下,白方回天乏术。
对面的人拍案而起,张了张嘴,什么都说不出,只能拂袖而去。
“好棋,好棋。”主人说。
他印堂上的红潮已经退去,但脸色仍然极其难看,双眼也布满了血丝,可见这场以一当十的赌局,对他的消耗实在是太大了。
“进了那扇门,你要的答案就都有了,去吧。”主人说。
“你知道我来是为了什么?”林川问。
“所有的问题和答案都大同小异,但是,真正的智者能够领悟不同答案之间微妙的差别,获得最重要的启迪。去吧,我相信你,就是真正的智者。”主人说。
林川向右面去,走到那扇门面前。当他仔细分辨门上的那幅画时,就发现,那应该也是韩熙载夜宴图的一部分,因为其中的人物、家具以及构图方式、色彩格调,全都跟韩熙载夜宴图一脉相承。
他已经进入了古画中的夜宴,如果再走进那扇门的话,就等于是从一幅画进入了画中画,开启了另外一个世界。
林川轻轻推门,那扇门开了。
里面又是一个大厅,四面的墙上画满了壁画。
林川仔细分辨,发现所有的壁画都被涂抹、刮擦、切割,遭到了最严重的破坏。
他心里一动,立刻联想到那座塔和那幢七层建筑,里面的壁画也是遭到了破坏,但是,只留下最重要的一幅。他快步向前走,果然找到了一幅完整的壁画。
画中的内容十分奇怪,竟然是一个背身向外的女子。那女子穿着古代服装。头上的乌黑长发垂到了腰间。腰肢纤细,不盈一握,背影妖娆之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