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川等的就是对方的这句话，因为在这种古画理论中，等于是把思维拓展到平行宇宙。过去的某一天某一夜里，这场夜宴同时进入五个平行宇宙，同时开始，同时结束，同时创造了山精树怪的舞台。

从前，弥勒大师无法透彻地顿悟这幅画，就是因为他不明白一和五的问题。

“我真的糊涂了，现在我的脑力已经不够用了。”弥勒大师低下头，深深地叹息。

并非仅仅是他，连林川也觉得，当一幅古画变成五个平行宇宙的时候，事情就变得尤其复杂，就算是深蓝系列的超级计算机组也未必能够演绎清楚，更何况是一个人的人脑呢？

在他看来，弥勒大师已经非常伟大了，能够认识到一幅古画里藏着的真实意义，把那些冠冕堂皇的座上客全都淋漓尽致地剖析出来，让他们显露原形，成为山精树怪的模板。

如果没有弥勒大师，现代人看到古画，只是惊叹于它的历史价值和绘画技法，绝对不会想到，每一个人物的背后各自隐藏着不可琢磨的诡秘历史。

“我们会成功的。”林川说。

古代交战，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现在正是一鼓作气的时候，他希望自己能够让弥勒大师振奋起来，不要浪费这么一个重要的夜晚。

“我相信你。”弥勒大师点点头，拉开了茶几上的小抽屉，取出了一把小刀。

那把小刀的刀柄镶嵌着象牙和兽骨，从表面看就知道相当名贵，而且刀鞘是用金丝编织而成，工艺复杂，古色古香。

嚓的一声，弥勒大师拔出了小刀，刀刃灰沉沉的，寒气逼人。

“好刀。”林川低声赞叹。

几年以前，他在东瀛的北海古城进行古建筑修复，也曾见识过几位铸造刀剑的名家藏品，其中就有类似的小刀，每一把都价值连城，拥有名贵血统，其历史可以追溯至幕府时代。

“这把小刀名为一心斋，是幕府时代著名的铸剑大师原田守一所造，曾经在战场上夺命无数，只不过是用于剖腹自尽。”弥勒大师说。

“我明白了，不要说下去了。”林川立刻回答。

弥勒大师把这样一把刀拿出来，用意很明显，就是证明今晚的行动已经是孤注一掷，如果失败，也许就要剖腹自尽。

“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弥勒大师说。

“时间是无穷无尽的，无论生死，时间都在延续。”林川说。

“中原古人说，未知生，焉知死？在活着的时候，我都不能解决问题，又怎么可能寄希望于自己死后，在遥远的九泉之下继续思索这种难题？林川，今夜之后，无论成败，你都将是这把小刀的继承者。”弥勒大师说。

林川不再说话，更不再相劝。

他们这样的超级智者，一旦决定了某件事，就不会再次更改。对于生死的态度，他们有时候十分决绝，跟普通人完全不同。一旦决定了死，就会千方百计执行，绝对不可能畏缩拖沓。同样，一旦决定了生，哪怕千难万险，也会一以贯之，奋斗不已。

“以茶代酒，开始我们的夜宴吧。”林川双手举起了茶杯。

弥勒大师把小刀的刀刃压在了自己左手食指上，那把刀的锋利程度超乎人的想象，刀刃跟食指甫一接触，食指上就出现了一道伤口，鲜血涌出，凝成了一个绿豆大的血珠。

他放下小刀，把食指放在茶杯上方，轻轻一挤，三颗血珠跌落在茶杯里。

“以茶代酒不足以表达今日的心情，这杯血茶，敬天、敬地、敬你我。”米勒大师说。

如果放在从前，林川也会学着弥勒大师的样子，割破手指，歃血为盟，但是现在，他知道自己每做一件事都必须小心谨慎，绝对不可以盲目效仿，尤其是以血盟誓。

“敬天、敬地、敬你我。”他双手举杯，与弥勒大师手中的茶杯相碰。

两人把茶杯里的凉茶一饮而尽，然后把空杯倒扣在桌上。

“希望我没有看错你。”弥勒大师说。

“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林川说。

门开了，一阵冷风吹进来，林川背后汗毛倒竖。只不过，一切都在他的预料当中，所以就算山崩于前，他也面不改色。

“在你经历中遇到的最顶级的美人什么样子？”弥勒大师问。

林川摇头：“平生所见，没有一位女子当得起‘美人’这两个字。”

“真的一个都没有？”弥勒大师追问。

林川点点头，没再开口。每个人心目中都有美人的标准，有时候是用眼睛看，有时候是用心灵感受。现在，他并非故意装模作样，而是真心回答。

“我也一样。”弥勒大师微笑起来。

“话中有话？”林川问。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中原古人说的话，果然是句句真理。”弥勒大师说。

林川在次点头，即使弥勒大师没有说出答案，他也能猜到一二。

也就是说，弥勒大师曾经在古画中见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经典美人，所以才会觉得，现实中的所有女子全都黯然失色，根本与“美人”二字绝缘。或许接下来，他也能见到那些真正的古代美人。

“从前有一次，就像现在这样，门开了，一个美人走进来，你的眼前就像炸开了一万颗礼花一样，五彩缤纷，光华闪烁，让你出现了短暂的视觉障碍，什么都看不到。稍后你就知道，并非短暂失明，而是因为进来的那个美人过于耀眼，以至于让你看不到其它东西，只看到她一个人。那时候你会感觉，她一个人就能抵得过大千世界，因为她的出现，你的过去和未来遇到的所有女子，都不过是刍狗一般，当然，我这样说的时候，你心中也许不以为然，认为世界上根本没有那种覆压一切的女子，但是，千真万确，那样的女子果然存在。”弥勒大师说。

中原古代有四大美人，名垂千古，人人皆知。

林川觉得，在那四个年代，她们就是所有人心中共同承认的美人。只不过四大美人之后，中原再也没有类似的评选，所以，她们就成为美人的极限标准。

忽然之间，林川觉得门口有人进来，但是，他回头望去，看见的却只是黑暗的长廊。

“她就要来了，我感觉到了。”弥勒大师说。

极深的黑暗之中，忽然亮起了一点烛光，烛光缓缓走近，端着蜡烛的人也渐渐浮现出来。

林川看到了一张脸，毫无瑕疵，五官精美，仿佛是最精密的打印机创造出来的美人作品，每一个像素都完美到极致，无可挑剔。

“真的是个美人。”他叹了口气。

“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人能超过她。”弥勒大师说。

那个端着烛台的美人走到了门口，缓步进来，站在房间的中央。

因为她的出现，林川和弥勒大师都屏住了呼吸，只是默默地打量她。

在她身上，林川读出了“完美”两个字，从上到下，无论是发髻、衣服、鞋子还是她脸上的表情，都让他挑不出任何瑕疵。与她相比，现代社会中的所谓美女都只能算得上萝卜青菜一般。

“就是她？”林川问。

“就是她。”弥勒大师深深地点头。

“一百分。”林川说。

对于这样一个美女，他能够给出评分的最高标准，也就是百分之百完美。

“只有在这里，才能看到她这种级别的美人。”弥勒大师说。

他虽然已经老去，但是看到走进来的美人的时候，眼底深处仍然放射出了青春的活力。

“一百分。”林川重复自己的话，但不知为什么，突然深深地叹了口气。

因为他觉得，面前的美人虽美，但却美中不足。让他觉得有些许的遗憾。

“夜宴已经开始了，请二位贵宾入席。”美人开口。

她的声音也极为动听，当然，林川也可以给这声音打一百分。

“你听，她的声音超过世界上最好的音乐，让人一听就醉了。”弥勒大师说。

林川忽然苦笑起来，因为他发现，即使是世人公认的绝世美人，也仍然有所缺憾。

“她不美吗？”弥勒大师问。

“我已经说过，一百分，很美。”林川回答。

“但是你的表情分明是在说，她没能达到你心目中最高的美人标准。”弥勒大师说。

“真正的美人不是一百分，而是因为，世人评价美人的标准只有一百分。”林川说。

“我不懂你说的话。”弥勒大师说。

林川一字一句地说：“真正的美人根本无法用分数去评判，当她出现时，你就会觉得，她就是美人的唯一标准，高不可攀，世间无双，任何低于她的，都不可以妄用‘美人’这个称谓。”

那才是林川心目中真正的美人，不要说是一百分，就算是一千分、一万分甚至一亿分都不足以描述她的美丽。

在他心中，美人无法用语言来评判说明，那是所有人心目中的极限，永远无法达到。那样的美人永远不可能在世间出现，只能存在于遥远的天上。

“在我看来，这样的美人已经是世间少有的了。”弥勒大师低声说。

他们两人本来是在谈论古画，但现在为了这美人的出现，两个人的思想都出现了动荡，将原来看重的目标暂且放在了一边。

门仍然开着，阵阵古乐声从黑暗中传来，仿佛转角之后已经展开了一个风月无边的虫二世界。

“夜宴已经开始，请二位嘉宾随我来。”那美人低声重复。

弥勒大师猛地站起来，望向那美人的眼神中充满了滚烫的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