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第一个进入这幅古画之前，就明白自己命运的人。至于其他人，根本不会想到，这个巨大的机会之后隐藏着澎湃的杀机。”弥勒大师说。

林川属于遇强更强的人，如果不是面对弥勒大师这种超级智者，他也不会变得高度敏感，想到那么多后续的步骤。

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够从这幅古画里获得新的启迪，解决那些不解之谜，成为站在巨人肩膀上的成功者，载着弥勒大师的过去，迎接崭新的未来。

“现在还能回头，走出这个房间的门就在那里。”弥勒大师指着林川的背后。

“我从前相信一句话，不能衣锦还乡，不如客死他乡。这一次，既然已经站在不解之谜的门口，怎么可能入宝山而空手回？”林川说。

他想揭开木人的秘密，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社会和百姓，为了这个地区的未来。现在，木人的威胁已经迫在眉睫，如果没有一个人能够勇敢地挑起这副重担，那么人类将会面对一次新的浩劫。

林川不想再提问任何问题，因为他知道，面对这幅古画里的内容，该说的都已经说过了，该探究的也已经探究明白，剩下的就只是那些深层的内容，需要不同的人依靠自己的智慧去总结。盲目提出问题，只会打乱自己和弥勒大师的思路，毫无意义。

他听到了音乐声，时远时近，时东时西。

那些是真正的古乐，不是现在的乐器能够模拟出来的，每一个音符都带着古典意味，引人深思。

他听到古琴声，脑子里立刻浮现出美人的手指轻轻拂过琴弦时候的那种震颤感，非常清晰，非常传神，让人的心能够跟着音符的高低沉浮。

“这才是真正的古琴声。”他在心底默默地感叹。

他也听到了笛声，并没有刻意而为之的高音，反而是低迷婉转，柔情诉说，仿佛一个美丽的女子伏在他的耳边，说着缠绵的情话。

原来，真正的古乐是如此动人，有时候根本不必曲谱，更不必刻意表达，只要开始弹奏，就能让人沉醉。

林川觉得，还没有进入夜宴，自己已经陶醉在古乐声里了。正因如此，他的心有些躁动，几乎忘记了自己到这里的目的，也忘记了自己根本不是在一场夜宴中，而是在遥远的山中酒店里，面对的不是古典美人，而是心怀叵测的弥勒大师。

瞬息之间，他又仿佛看到了美人的舞蹈，禁不住跃跃欲试，手舞足蹈，试图跟着美人一起起舞。其实他眼前根本没有美人，一切的幻觉都是那些古乐声带来的，耳朵听到，眼睛便看到，完全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他被这种音乐声感动了，觉得自己身心同时得到了净化，不再是原先那个古建筑修复专家林川，而是变成了夜宴中的一员，全情投入，忘乎所以。

蓦地，所有声音和幻觉全都消失，四周一片沉寂，什么都听不到了。

正因为没有声音，而林川又深怀期待，所以，那一瞬间他屏住了呼吸，什么都不想，大脑一片空白。

“美人就要登场了。”不知从哪个地方传来了弥勒大师的声音。

林川见过很多现代美人，无论是在媒体上还是现实中，都只能让人眼花缭乱，却不能深入内心。也就是说，那些所谓的美人，距离林川心中的美人标准还相差很远，所以无法让他动心。

他希望，自己能够看到一位真正的古典美人，才能不负此生。

“喝茶吧。”弥勒大师的声音响起来。

林川猛地睁开眼，深深地皱眉。弥勒大师这句话仿佛一只重锤，狠狠地敲击在他的胸口，把他从遥远的古代一下子拉到现在，简直是焚琴煮鹤，大煞风景。

“喝茶吧，茶凉了。好茶不等人，第二泡不喝，也就失去了好茶的意义。”弥勒大师说。

林川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跳跃的内心平静下来，然后双手捧起茶杯，轻轻喝茶。

“好戏不怕晚。”弥勒大师又说。

“也许吧，但我不是来看戏的。”林川说。

“第一次进入古画的人，都会像你一样满怀期待，仿佛第一次陷入初恋中的人，一切都将开始，一切还未开始，一切都充满了未知的喜悦。”弥勒大师淡淡地说。

林川知道，对方采用的不过是欲扬先抑的手法，让自己沸腾的心情冷却下来，然后才能正经做事。

“你高估了自己，高估了我，同时又低估了我，低估了自己。”林川说。

他不希望弥勒大师使用通常的步骤引导自己进入古画，而是必须放开手脚，让自己性之所至，任意而为。唯有那样，才能在弥勒大师的成就之上更进一步。否则，师父仍是师父，弟子仍是弟子，根本不能跨越界限。

“你太敏锐，这是好事，但是福祸相依，太敏锐的人更容易走火入魔。我能感觉到，你的头顶三昧真火熊熊燃烧，而你的背后却又魔影乱舞，鬼影迷离。这杯茶又叫定神茶，我不愿自己满怀希望请你过来，这希望瞬间就破灭，甚至来不及回味。林博士，你该明白，如果我们不能成功，你就会牺牲性命。也许你觉得，过去我杀了那么多人，好像是占尽了便宜，但偏偏错了。因为我不想杀人，我的目的是托着所有的人，让他们翻过思维的藩篱，找到真理所在。杀人是为了真理，而我最初的目标根本不是杀人。这样解释，你明白吗？”弥勒大师说。

“当然明白。”林川淡淡地说。

在最高级的玄学领域，人的性命无足轻重，几千个、几万个人的生死都不如一个不解之谜的答案。

正如《道德经》中所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为了得到那个答案，天地已经抛弃了善恶、对错的观念，把世间万物看作被随意丢弃的草狗。

只有无知的人类，才会纠结于生死得失，把自己的一生八十年到一百年的光阴，看得无比重要。这是最低级的思维，仿佛站在泥土之下，泥泞之中，仰望众神的天堂，只能看见白云悠悠，蓝天无际，却无法想象诸神的宫殿究竟是何等光彩。

“你真的能明白我？”弥勒大师问。

“在心灵的境界，没有年龄高度之分，只有智慧的对比。过去的很多年里，我在古建筑修复工程里倾注了所有的思想，就是想从历史中找到未来的影子。我已经找到很多，只差最后一个机缘。”林川说。

从前，金梁曾经笑话他，只是一个木讷的工程师，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毫不在意，已经学傻了，做傻了。所以，金梁才会利用他的善良制造了那起黄金失窃案，把所有的黑锅都扔在他头上，自己却逍遥法外。

实际上，林川只是不愿落井下石，而非毫无办法。

“谢谢你的善意提醒。”林川说。

在这种时候，他知道弥勒大师所有的用意，就算某些事是为他好，也是为了最终达成弥勒大师自己的心愿。所以说，此刻弥勒大师全心全意地帮他，其实正是为了自己。

“听吧，夜宴已经开始了。”弥勒大师说。

“你错了，夜宴开始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场夜宴一直在那里，数百年来一直如此。开始只是一个门槛，如果不能意识到它的真谛，人将永远停留在门槛之外，不能得其门而入，登堂入室，接触真知。”林川说。

在某些方面，他比弥勒大师更高明，因为只是初次接触古画的境界，他就已经了解到怎样才能深入其中，做到与古人共舞。单单是想达成这种境界，很多禅宗中人就要面壁十年、二十年，才能突破人与画的界限。

“没错，很多人一直在门槛之外，即使勉强把他领进去，也会格格不入，贻笑大方。”弥勒大师说。

“喝茶吧。”这一次，林川双手捧起茶壶，给两人斟茶。

“你是否已经听到夜宴开始的声音？”弥勒大师又问。

林川忽然觉得十分悲哀，因为弥勒大师这样问的时候，就证明对方始终处于门槛之外，根本没有深入内部。

“这幅画可以分成五层，一层一层揭下来，就能变成五幅画。”林川说。

“什么意思？”弥勒大师大惑不解，因为林川说的已经脱离了《韩熙载夜宴图》的本意。

“真正的高手，每一次下笔力透纸背，就能够借助于笔尖，把颜料浸透到纸的内部去。在现代化高科技的帮助下，工人可以把一张纸横向解剖为五层，最多可至十层。按照那幅画的绘制年代和纸张的特点，所以我才判断，能够把一幅画变成五幅画。”林川说。

这种解剖工艺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在书画界早就广为流传。所以说，任何一个拥有真正的古代画的人，都能够瞬间暴富五倍以上，解剖出的每一张画都是真人真作，毫无区别。

“我不要五幅画，只要这唯一的一幅，而且它只属于我，是我一个人的秘密。”弥勒大师说。

“如果这个秘密永远不能找到答案，那么，无论古画在谁的手中，都是废物。”林川说。

“你的意思是，同样一幅《韩熙载夜宴图》可以变成五幅画，也就等于是五个世界？”弥勒大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