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川之所以能够看得这么清楚，就是因为他是旁观者。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皇室中那些人整天眼中看到的只有权力、利益、职位、价值，他们脑子里充斥的只是各种货币符号和职务高低，早就忘记了外面的世界，而是迷失其中。

其实，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就是创造快乐，创造财富，让自己幸福，也让别人幸福。这才是根本目的，而不是表面上那些花花绿绿的钞票和证书。

古人说，举世皆浊我独清，举世皆醉我独醒。

林川想要做的，就是一个清醒的人，一个对于修复古建筑有着无限痴迷的工程师，而不是任何一个地区的小小官差。他抱着这种想法去跟皇室交流。自然是无欲则刚，不会谄媚奉承，跟其他那些官差完全不同。

“把你的东西拿出来吧，虽然时间还早，但是我们有时间坐在这里喝茶，真的是极大的浪费，外面的世界瞬息万变，一旦走错一步，不知道又有多少人无辜丧命。”林川说。

之前黑虎营袭击营地，屠杀了那么多工程师，转瞬之间，黑虎营的人在仙子湖又遭到雷神的杀戮。上天赋予这些人性命，是要他们为这个世界创造更多的价值，而不是彼此刀枪相向，一个一个倒下。

“没有古画。”弥勒大师说。

如果换成另外一个人，早就拍案而起，怒气冲冲地呵斥弥勒大师骗人，浪费了大家的时间。不过。来到酒店之前，林川已经想到了很多，包括现在这种情况。所以，无论弥勒大师怎么做，都在他的计算之内。

“很好，没有古画，我们反而更加能够轻松地交谈。”他说。

“我果然没有看错你，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能保持如此淡定，跟我交谈下去。我怀疑，假如皇室派了另外的人来，我只说这一句话，对方就要拔枪指着我的鼻尖了。真正的智者，永远都是处变不惊的，我相信，你我都一样。”弥勒大师说。

“我们抛开那幅古画，你能给我什么？叫我怎样去跟皇室交代？”林川说。

“真正高级的艺术品，都能够让观众沉浸其中，成为其中的一部分，不单单用五官去感受，更重要的是用自己的心灵，与艺术品融为一体。”弥勒大师说。

“很好，那么请指点我，怎样才能与那幅古画融为一体？”林川问。

“就在这个房间里，当我们举杯喝茶，那幅古画就会徐徐打开。我用了二十年时间探索，才弄明白这一件事，很可惜，生命中最好的光阴已经荒废虚度过去了，再也没有充足的精力去探索古画后面的世界。所以，我在全球搜索能够传承我的衣钵的年轻人，最终选择了你。”弥勒大师说。

林川叹了口气：“其实，世界上的智者成千上万，很多学校和禅院仿佛一朵蒲公英，门下弟子轻轻一吹，就散播于全球各地，成为某一个城市的精神领袖。你这样说，实在是高抬我了。其实我和很多人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在专心研究古建筑修复，从古代人的智慧里汲取营养，让自己不会轻易迷失在红尘俗世之中。比我高明的智者不计其数，你只是没有看到而已。”

这就是林川对自己的认识，既不高抬也不贬低，既不洋洋自大，也不妄自菲薄。

“我看人，只是用心去看，看对了，就不会错。”弥勒大师说。

“那是我的荣幸，开始吧，让我跟随你，去领略那幅古画。”林川说。

弥勒大师举杯喝茶，一口饮尽，放下茶杯，忽然一笑：“林博士，当我们交谈时，就已经人在画中了。”

林川向四面看，原先窗子中能够看到崇山峻岭，但是现在，却变成了一大片绵延不绝的亭台楼阁，并且充满了古代风味，与现代建筑物绝不相同。

作为古建筑修复专家，他对于原版的旧建筑、翻新的古建筑有着非常深刻的分辨能力。现在看到的是真正的古建筑，而不是仿造品。

也就是说，不知不觉之中，他从山间酒店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很好，我相信这是一次神奇的经历，永远值得回味。”他波澜不惊地说。

“像你这样的人，一定曾经死过。”弥勒大师说。

林川一笑：“什么意思？死过怎么样？没有死过怎么样？”

“喝茶吧，死过也好，没死过也好，都是对你内心的一种淬炼。人的一生，只有真正死过，才能明白生命的意义。否则的话，看了太多书，听了再多道理，也只是浮在生命的表面，仿佛一片落叶，随波逐流。真正的智者就像一颗鹅卵石，无论投进河里、湖里、井里、潭里，都会激起波澜，泛起涟漪，改变整个水中世界，在这个漫长的人生舞台上，留下重重的一笔。”弥勒大师说。

林川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当他投身于古建筑修复工程时，他的全部想法就是——让古人的智慧重现，让现代人找到学习的榜样，让那些沉没在历史长河中的明珠重新光彩熠熠地回到人类的世界里。能够做到这些，他就觉得生命是有价值的，他自己本身也因为为这世界做出了巨大的贡献而欣喜不已。

做贡献的过程，就是他回报社会的过程，也就是幸福的来源。

现代社会中，像他这样的人不多，大部分都锱铢必较，追腥逐臭，变成了自己年轻时最讨厌的那种人。或许正是这个原因，弥勒大师才会选择了他，做为接头人，请他来代表皇室。

也许一切都是机缘巧合，如果没有皇陵修复工程，林川也不会来到这个地区，不会连续遭遇各种诡异变化，直至现在，在这个山间别墅里，面对着弥勒大师的古怪教导。

“黄昏时分有一场盛宴，我们作为特殊的客人参与其中，看到整个盛宴的发展过程，从中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弥勒大师说。

林川知道，他说的就是《韩熙载夜宴图》中的夜宴。

关于那幅古画，数百年来，无数品鉴家已经对它进行了无微不至的分析，甚至在放大镜底下，逐个像素搜寻，并为此写下了汗牛充栋的煌煌巨著。

正如弥勒大师所说，如果过分地沉迷于那幅画本身，就等于是舍本逐末，根本没有明白古人为什么留下这幅画。智者和庸人的区别，就在于一眼就能看透本质，了解这幅画的作者当时的心情。

当然，很多智者能够想通第一层意思，看画的同时了解这幅画的本质，但是很少有人像弥勒大师这样，进入画的本身，成为画中人物的一员，真正地参与其中。

一位开创时代的智者曾经说过，智慧分为九个层次，到了最高层，被称为九重天。除了那些成仙得道的人，根本没有人到达第九境界。

在林川看来，弥勒大师能够对这幅画分析到精髓，其智慧已经接近于九重天，是不可多得的大智慧家。

“你到底要什么？”他注视着弥勒大师问。

“你到底想问什么？”弥勒大师反问。

“我想知道你的未来究竟剑指何方，才能回复皇室，让他们有所期待，也有所准备。”林川说。

“皇室的目光只盯着这个地区，就像每一个大陆的皇室只盯着自己的大陆一样。地球那么大，世界那么大，宇宙那么大，为何人类只盯着一点，就像蚂蚁盯着自己的面包屑那样。如果每一个皇室都能仰望星空，胸怀宇宙，那么我们的世界就不是这样的，地球上的很多人类战争也就不会发生。中原过去有五千年历史，智者犹如灿烂星河，但是，五千年来，每隔数百年就有朝代更替，战火杀戮，白白地损失了那些智者的智慧。或许他们不是真正的智者，只是哗众取宠之辈，在当时博取了大好名声。最终，他们以为辅佐皇室就是人生的辉煌顶点，结果也像蝼蚁一样。平平淡淡而终。试想一下，五千年来，如果没有战争，人类的发展早就进入了太空时代。我想要的，就是找到战争的起源，平息一切，让人类的所有争端化为乌有，能够团结一心，笔直向前，建设真正的人类大和平世界。”弥勒大师说。

“你要的答案就在这幅古画里？”林川问。

“也许是，也许不是，但我已经发现了线索。虽然我们不是来自一个地区，一个民族，但我愿意把这些发现全都无私无偿地转交给你，让你站在我的肩膀上继续前进，直到获得终极答案。”弥勒大师说。

“山精树怪——那就是最后的答案。”林川思维敏捷，一下子看到了弥勒大师没有说出的东西。

“没错，没错，没错。”弥勒大师惊喜异常，连连点头。

其实，林川从檀香说出《韩熙载夜宴图》的时候，就已经隐约感觉到，大树和木人对于这个世界有着巨大的冲击作用。

那时他还没有把木人当作敌人，而是觉得木人和人类能够和平相处，都是地球上的一种生物，谁也没有权利剥夺对方生存的领域。但是，在弥勒大师这里，他深刻地感觉到，人类要想获得长足的巨大发展，就必须消灭一切敌对力量，让这个地球成为人类真正的乐园，而不是各种山精树怪的庇护所。唯有消灭敌人，才能长生不衰，否则的话，只会养虎遗患，造成不必要的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