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鹤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在那一瞬间冒了出来。

有那么一瞬间她浑身僵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时间就好像静止了一样，甚至无法动弹。

但是很快她反应过来，尖叫声几乎是从喉咙里蹦出来的，她浑身战栗，自己都被自己发出的声音吓了一跳。

窗帘是拉紧的，但是那砰砰的敲窗声是那样响，整个窗户都在震动，让人误以为它就要在下一秒被拍碎。

陆鹤尖叫着向后退，眼泪不由自主的往外冒，可是一个普通的房间，她又能躲到哪里？

没有办法思考，她哭着钻进床底下，眼泪和鼻涕一起糊了满脸，头发乱七八糟的黏在脸上，她的头磕在了床板上，也根本没时间去理会。

只是在布满灰尘的床底下，瑟瑟发抖，不断号哭着。

后面的记忆，便模糊了。

也不知道这样的状况持续了多久，她的嗓子都哑掉，窗外的声音突然就停止了。

然后响起了拍门的声音，那个人的声音熟悉极了：

“陆鹤？陆鹤你在里面吗？！”

是主编的声音。

“已经没事了！你快出来吧！”

接下来，她跌跌撞撞的跑出去、在看见主编的脸后，失去了浑身的力气，整个人疲软的跌坐在了地上。

这些记忆她都已经模糊不清。

那个胖子在主编的身后，他黑着脸，脸上充满了愤怒、不甘、和被撞见的尴尬。

也许是她不愿意再去回忆。

主编的脸也黑着，他抓着陆鹤大家手肘将她扶了起来，然后板着一张脸回过头，沉声道：“您是郑校长吧？”

“是，”胖子皮笑肉不笑的，“初次见面。”

“是初次见面，”主编抓着陆鹤的手肘，像是提小鸡一样将她提了起来，直往郑校长面前逼：“初次见面你就把我手下的编辑搞成这个样子？”

“……真是对不起，”胖子冷笑道：“不过，这业界什么规矩你心里没数吗？让自己的编辑这个点过来，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你他妈再说一次试试？”主编第一次在陆鹤面前生气，甚至于也是唯一一次，她都能感觉到自己的手肘被人狠狠攥着，骨头都要被拧碎。

“……行，”郑校长也被主编的气势吓了一大跳，他瑟缩了一下，道：“我就当你们不懂行规。”

“郑校长……”主编一字一句说道：“您觉得，今天这事能被一句‘不懂行规’就掀过去吗？算盘打得这么好？”

“你什么意思？”郑校长瞪着他：“你还想碰瓷，找我要赔偿费不成？”

“您听听您说的这是什么话？”主编冷笑道：“这话拿到P校去，你看你还能做人吗？”

“不是，你在这儿狐假虎威的干什么呢？”郑校长火了，他骂骂咧咧道：“这话你好意思说吗？我是第一次见到你，但你做过的脏事我听得可不少！”

“哟，还跟我算旧账呢？我告诉你反正我编辑是现在在你这里受欺负的，我现在就可以报警！”

“你有病吧？！”

“我看看报警之后，是你口说无凭的指认我做过‘脏事’管用，还是现在受害人就站在这儿指认你管用！”

主编这句话喊出来，全场都安静了。

郑校长的脸先是涨红了，一层火气涌上来，然后那火气慢慢下降了，他看上去像是冷静了下来，又像是想明白了什么。

最后他问：“说吧，你到底想要什么？”

“P校的场地使用权，”主编的反应很快：“该给我们的还是要给我们的吧。”

后来，陆鹤坐着主编的车离开了。

郑校长的这个地方很偏，主编有好几次都开错了方向，好不容易开到了市区，却连着遇到了四五个红灯，最后一个的时候主编没忍住，一踩油门开了过去，结果闪光灯一亮，被交通灯拍了个清清楚楚。

“操，”他狠狠拍了一下喇叭，嘴里咕哝道：“又要被扣分了。”

“……”陆鹤坐在后排，流转的车灯倒影从她脸上掠过去，她还处于一种茫然的状态，手里紧紧攥着刚一度被忽略的合同，上面有郑校长的签名。

看着主编和郑校长，卖猪肉一样一字一句的仔细斟酌、商量着活动的具体事宜，有那么一瞬间，她忍不住想，真不愧是主编，真不愧是称职的文学工作者。

……也有那么一瞬间，她在想，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车没开多久，又遇到了下一个红灯。

主编将车停稳了，烦躁的咂了咂舌……陆鹤突然就开口了。

“主编，”她低声道：“我不做编辑了。”

“什么？”坐在前面的主编不可置信的扭过头来。

“我说，我不做编辑了。”她默默的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回去我就给你写辞呈。”

“为什么？”主编目瞪口呆，反问道：“P校的场地许可已经下来了吗？”

“光是场地许可就可以了吗？”

陆鹤蓦然抬起来头，在车灯的照耀下，才看到她脸上布满了泪痕。

“那个人，郑校长他对我做的事情，用场地许可就可以交换吗？”那一刻，她的情绪终于爆发了，她一字一句的喊了出来，清脆的女声炸响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

“有场地许可就能对女性动手动脚吗？他可以摸我身上任何地方，可以想做什么做什么吗？为什么您不让他向我道歉呢？为什么您不报警呢？为什么所有人都只注重结果，不管我受到了什么样的对待呢？”

她肆无忌惮的喊了出来，似乎只有通过这些呐喊，才能解决她心里的疑问和痛苦。

但事实上，就算喊出来，也什么都解决不了。

“说完了吗？”主编冷静又残酷，“陆鹤，你说完了吗？”

陆鹤呆呆的看着他。

“说完了就够了，回去该干嘛继续干嘛，”主编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把王老师的活动负责到底，然后参与青年杯的工作，带新作者——你能走得很远的。”

说着，主编停住了，等待着她的回答。

而陆鹤只是说：“绿灯了，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