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后,陆鹤和老瘦子的关系有所缓和,估计也是主编从中调和了许多,他们竟成功的结束了这次活动。
后来他们几个人一起去吃了散伙饭,大家都喝了很多,陆鹤也一扫之前的坏情绪,吃得很开心。
她甚至不在意当初那个百般刁难她的吴主任也跟她敬酒,那一刻,毕竟工作结束的满足感是巨大的,像是浪潮一样不断撞击着自己的大脑,陆鹤喝得有点迷糊,但是主编也在这里,她什么也不怕,那些可怕的记忆都被她选择性的忽视掉了。
“大家……先静一下。”主编站了起来,他喝了不少,脸都涨红了,动作摇摇晃晃的,他挥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张嘴时没控制住,打了个酒嗝。
周围的人都笑作一团。
“别,别笑……”主编尴尬的轻咳一声,“王老师这个活动,我很想负责,但是因为我当时要出差,没能有机会……但是活动还是完满结束了,这就不得不感谢我们的最大功臣了……我提议,我们一起敬功臣一杯!”
说着他拿起了酒杯,径直向陆鹤走去。
“我们出版社的陆鹤,年纪轻轻,身负重任,还完成得这么优秀……期间她遇到的许多挫折是你们想都不敢想的,谁的酒都可以不喝,但今天,敬陆鹤的这杯酒所有人都必须给我喝!”
突然被主编这样突如其来的提到,陆鹤一下子惊慌失措了起来,她尴尬的站起,又尴尬的对周围的人笑笑,一时间不知道作何反应。
她的脑袋晕晕的,巨大的成就感让她开心,冲得她飘飘欲仙的,主编这样一夸,她又不好意思,又觉得骄傲。
从小到大她做什么事都习惯做到最好,做到拼了命,这次活动也是,尽管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她还会不带任何负面情绪的去做,大大小小的事项她都亲自确认,亲自动手,此时此刻,当然有资格骄傲,有资格开心。
大家把酒杯举起来,对她说辛苦了,陆鹤将酒一饮而尽,醉醺醺的,开心、满足得有了流泪的冲动。
然后主编去上厕所,老瘦子借着酒意,一摇一摆的走到了她的旁边。
“我也得谢谢你,”老瘦子笑得不怀好意,脸上的褶子层层叠叠,像是不知道最终会拐去何处的山路,他咧嘴笑着,说道:“一开始小看了你,不过你果然像你们主编说的,是个能干的人。”
“谢谢,您过奖了。”陆鹤脸颊两坨红晕,说话都大着舌头。
“敬你一杯吧!”
“好!”
老瘦子的酒杯凑了过来,老瘦子的人也凑了过来。
酒杯撞在一起的时候,老瘦子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他说:“你知道那天主编为什么会知道郑校长的地址吗?”
陆鹤猛然抬头,正对着老瘦子不断上下滑动的喉结,一段老得松弛的脖颈,像是有一颗鼓起的石头塞在里面——他将酒一饮而尽,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神态自若。
而陆鹤,仿佛变哑了,看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陆编辑,”老瘦子微笑着,指着她的酒杯:“不会这个面子都不给我吧?”
她这才有所动作,端着酒杯,也像老瘦子一样,一饮而尽。
通通吞下。
将为什么主编会知道自己遇到了那样的事情,而出差的他又为什么会在那个时候,那么刚好的出现在那里,为什么攥着她的手肘,以一副给她撑腰,来拯救她的姿态出现?
将这些通通吞下。
她以为只要主编在这里,她就什么都不怕。
吞下的,可能还有,从来没有流出来过的眼泪。
至此,她才算明白,什么叫做“业界”。
然后陆鹤工作愈发愈卖力,出版社里说闲话的人越来越少了,到主编破格批准她参与青年杯工作时,周围已经没有多少异议声了。
她在青年杯评审时看到了北雪。
那是她正直青春天真热血时光最喜欢的作家,三观极正,不趋炎附势、不默默无闻,从来都勇于发声,揭露许多人,得罪许多人,依旧勇敢的在这个圈子横冲直撞,死性不改。
那天她看见了北雪,在评审桌上,和主编发生了剧烈的争执。
出版社收了钱,陆鹤自己是知道的,青年杯这种档次的奖,不单只是资本的游戏,还需要一定的实力基础,能不能收钱、收谁的钱,事后该怎么做接下来的工作,这些都需要仔细斟酌。
最后他们想捧的那个人,是早就成名的一位作家,粉丝基数高,作品质量也能唬得住人,虽然不是最优秀的,但是已经有影视公司捕风捉影上门谈合作,只要奖一颁下来,马上就打出“青年杯获奖者最佳长篇改编电影”的噱头,给他量身定做一套流程,稳赚不赔。
但是最终投票的时候,北雪却不肯接受这个结局。
“你们这样做是欺诈,”她情绪激昂,站起来拍着桌子喊:“不凭实力的话,青年杯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北雪,你真是天真得可笑,”主编气得手都打哆嗦,他咬牙切齿道:“让你从出版社离开的教训还不够吗?”
“谁在意这个?”北雪轻蔑的冷笑一声,“你以为我真的会怕这个吗?写得好不管在哪里都有渠道发表,谁在意你们出版社?”
“时间会让你为你的自大后悔!”
“让我们来看看后悔的究竟是谁!”
最终没有人能扭得过北雪,那一届,青年杯颁给了草根新人作家,周归璨。
不知道后来北雪要是知道周归璨是这么个货色,会不会后悔那天做的决定呢?
那时的陆鹤抱着文件,站在门口,看着会议室里的北雪慷慨激昂,把自己想说的不想说的敢说的不敢说的,倒豆子一般,横冲直撞的骂给主编听了。
那时的陆鹤,尚有梦想,尚有热情,尚且爱着文学,在心里默默发誓,不管以后遭遇什么困难,流了多少眼泪,也被不放弃这份热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