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分手吧。以你的成绩,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考上跟我一样的大学的。”
在女孩说完这句话之后,男孩决定去死。
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他写好生命中的最后一封情书,认认真真地叠起来,放进校服胸前口袋最贴近心脏的位置。合上被潦草的字迹填满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收起用红笔打着72分的历史卷子,他像平常一样从座位上站起来,双手插在口袋里,在教室里零星几个同学的谈笑声中,出了班门,向楼上走去。
男孩一直沿着楼梯走到五楼,五楼是学校的大礼堂,只有举办各种典礼时才会开放,现在紧锁着门。
女孩的教室是高三一班,高三一班也在五楼。
他此刻所在的五楼与女孩所在的五楼,是同一个楼层又不是同一个。它们近到只隔着一堵墙,却又遥远得如同隔着一个次元。男孩遥遥地望着,视线仿佛可以穿透墙壁,看到那一头的女孩坐在窗边,埋头做着她最不擅长的数学题,刚及肩的发丝被风拂起,她没有停笔,左手轻轻地把它撩到耳后去。
男孩看得有些痴了。
在高三分班之前,他曾无数次这样看着她的背影,连自己的心脏停跳了都浑然不觉。
他在那儿站了一个世纪,或者一分钟,回过神的时候,泪水已经濡湿了衬衫雪白的领子。他擦了擦脸,转过身,继续朝楼上走去。
礼堂这侧的五楼,卫生间边上还隐藏着一个小的楼梯间,通往教学楼的天台。前往天台的台阶狭窄并且阴暗,一不留神就有可能踩空了掉下去。男孩艰难地扶着栏杆爬上去,但楼梯的尽头没有光,甚至没有出口,只是一片漆黑。
他用手去推门,两扇门回以哐当哐当的声音,纹丝不动。
它们被两条沉重的铁链封死了。
……
那个中午,女孩留在教室里,一边咬着小卖部买来的面包,一边做着五三上的数学题。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晴空万里,有风从窗外进来,拂起她的发丝,她没有停笔,放下面包,用手把头发撩到耳后去。
这时,她听到窗外传来声音。女孩手里的题正好做到一半,不知为何,却还是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
并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只有一只鸟拍拍翅膀,从天与云的间隙飞了过去。
§
“……但那个跳楼的男生身上和天台附近都没有搜出钥匙,所以至今为止,都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把门锁打开的。而且不光如此,从那以后,每次学校把天台的门锁上,锁链都会自己掉下来……”
江若时一边说着,一边从纸抽盒里抽出一张纸,擦了擦发红的鼻尖:
“最后学校也没办法了。但他们不可能放任天台随便这么开着,最后干脆在楼顶修了超高的铁丝网,让他们就算想跳都翻不过去……”
学姐讲的是个极度浮夸的爱情故事,充满了青春伤痛文学的味道,一点都不感人。但在司空茂耳中这些都不是重点,倒不如她说了这么多,他只听见了一句话:
——“每次学校把天台的门锁上,锁链都会自己掉下来。”
“有男生跳楼是真的假的?什么时候的事?”
“老早了,第一次听到都是入学前我表哥说的,至少三年前的事。”江若时转了转眼睛,打消了司空茂追根究底的念头,“不过大家都这么传,基本没有别的版本,所以跳楼应该是真的吧。”
没别的版本么。司空茂揣摩着这句话的意思,脑袋里的齿轮咯嘣咯嘣地响着:“其他的不可思议呢?也都是有固定版本的?……都、都是什么来着?学姐你带你那个小蓝本了没,能不能帮我写一遍……”
江若时眨巴了两下眼睛,抿了一下嘴,似乎想问什么,但转眼扭头就开始掏书包。另一边罗濒和高远杉早早结束了对话,知更鸟从对面捅了一下他的胳膊:“喂司空,如果你同学没记错,我觉得尹绪真的没有死。”
司空茂听完只是“嗯”了一声,他知道罗濒肯定也是想安慰他……或者也有一部分自我安慰。但他没想到他接下来的话:“如果是死后立即截肢,截面倒也可能出现生活反应。”罗濒在自己的胳膊上比划着,语速奇快,“但这儿是有大动脉的,一般杀人分尸不会顾虑出血问题……对犯人来说最方便的工具就是电锯或者剁骨刀。问题是人死后血液并不会立刻凝固,按照生活反应的时间来看……如果是尸体,喷溅式血迹只到手腕也太奇怪了……”
似乎是为了方便一般人理解,助手的说法已经算是通俗易懂,但因为说的太快,还是把名侦探给听懵了。“总、总之结论是什么?”
“……”
但罗濒没回答。
直到这时司空茂才注意到,知更鸟的脸色糟糕透顶。没有第一次见到尸体时那么吓人,但一眼看去已经毫无血色,紧紧咬着嘴唇,眼神又开始发直,像是半个魂已经跑出了身体似的。
“卧槽鸟?”司空茂一下子就慌了,怪不得他刚才说得那么快,停顿的地方也有点奇怪,难道这家伙的病严重到了只是想想画面就会晕血吗!……话说这样子以后当法医真的没问题?!
“你你你没事吧卧槽别想了没事现在情报已经够多了我……”他的心脏已经抽成了一团,双手抓住罗濒的肩膀,这下子学姐和初中同学的目光也被惊动了过来,知更鸟拧着眉头深吸了一口气,又吸了一口,像是正在把不断涌上来的反胃感强压下去似的,半天才憋出两个字:“不是……”
“不、不是……什么?”
“……对不起,我、我突然想到……没事,让我冷静下……”
罗濒终于还是忍不住了似的,一只手扶住额头,另一只手在桌面上变掌为爪,指甲深深地陷入了木质的桌面里。
司空茂手足无措。面对突然变成了这样的知更鸟,他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下意识地抓住了他那只抓着桌子的手,那只手凉得像冰,手心里湿漉漉的全是汗。名侦探甚至得用相当大的力气才能够抓住那只手……因为现在他的手,都已经跟着对方一起抖了起来。
“学、学姐……”
名侦探慌不择路,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江若时,这两个人之前认识的话,她说不定知道是怎么回事?!而学姐显然真的知道——她已经丢下本子,靠过去搂住了罗濒的肩膀,强作镇定在他耳边安慰道:“别怕!不、不可能是那家伙的!他不是已经死了吗?你是亲眼看着他死的对吧?再说就算他能瞒过你,那么多警察和法医——”
——等等这话听起来更吓人了好吗这算什么安慰啊学姐?!
这话把司空茂吓傻了,一边高远杉也吓傻了。两个人对脸懵逼,学姐忙里偷闲地皱眉回来解释:“没事,我知道什么情况……有时间再跟你解释!”
“……别跟他解释!”
但罗濒猛地瞪大眼睛吼了出来。
司空茂真的是第一次看到他这种表情,听到这种声音,就像是一只豁出性命用脑袋猛烈撞击笼子的鸟儿。有那么一瞬间他差点不认识罗濒了,那只温尔文雅,人畜无害的小帅鸟,那个无论怎样的突发事件都可以从容应对,甚至完全想象不出他生气的样子的……SAS的最强后盾……
一年前发生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案子啊?
到底是什么事能让他露出这种表情?
虽然吼完之后罗濒就捂住了自己的嘴,扭过头去骤然压低了声音:“对不起……我不是想……我是说,现在……至少现在不行,等,总有一天……等能说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的……”这家伙都开始语无伦次了啊!司空茂哪儿敢追问?他吓得只能拼命点头:“没、没问题!你不想说不用说!……总之,既、既然那个人死了,就,和案子没关系的对吧?”
“没有!”
这一次江若时代替了罗濒回答,语气不容置疑:
“让我来说明好了,小鸟的意思是可能是给尹绪截肢的人有医学基础——但绝对不可能是一年前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