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初次见面,我叫江若时,是司空茂的监护人。”
微风拂过,店门口流水般的风铃声响起。梳着马尾的少女朝着比她高出将近一头的少年伸出一只手,表情坚定,目光凛然。
身材高大的少年犹豫了片刻,便露出同样严肃的表情,大方自然地回握了她的手:“你好,我叫高远杉,是司空茂的前监护人。”
“……一点都不好笑。”
司空茂笔直地站在咖啡桌边,面无表情看着他俩的交互。罗濒一只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没事,至少这个人看起来比学姐靠谱,那我就放心了。”
江若时和高远杉握完手,下一个轮到罗濒,稍微有些奇怪的是,在知更鸟朝他点头致意,还没来得及报出自己名字的时候……高远杉忽然低下头,面露疑惑之色,仔仔细细地打量起了他的脸。
罗濒被这个初次见面的人看得莫名其妙,下意识摸了一把脸颊:“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不,没什么。”名侦探的初中同学立刻重新挺直腰板,微笑起来,朝他伸出了刚刚和江若时握过的那只手,“你是?”
而名侦探的助手似乎原本并没有和他握手的意思,对方既然先伸了,他只能赶紧笑笑,抓住了那只比他大出一圈的手:“罗濒,因为Robin是知更鸟嘛,叫我鸟儿就行。”
“知更鸟?……唔,知更鸟吗……”高远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连续重复了两遍,居然还抓着他的手不肯松,一边司空茂终于看得越来越不对劲,“咝”地吸了口气,一把拽住高远杉的后脖领,揪着他退了两步,凑到他耳边:“我靠,你怎么回事,不是对他一见钟情了吧?!”
这个死基佬也凑过来,一本正经地回答:“怎么啦,他挺好看的,多看两眼还不行。”,
名侦探心里“卧槽”一声大吼,万万没想到老同学上来就给他这么当头一绿,呃不是,一棒,直接原地蒙圈:“真的假的啊我去?!”高远杉这才哧哧地笑了出来,从背后锤他一拳:“当然是逗你,我还能跟哥们抢男人?”
“什什什什么抢男人去你的,再说人家也不是弯的你别惹事。”司空茂狠狠地捅了他的腰一把,拽着他再回来,没想直面就迎上江若时闪烁着不详意味的灼热目光,在他和高远杉中间来回游走:“千算万算没有想到,原来你喜欢这个型……”
“……”
司空茂咬紧牙关忍耐着——根本忍不住,挥起右手,咣当一声拍在了桌子上:
“够了!能不能给我打住搞基这个话题!——说正事啊说正事!!!”
§
一张桌子,四把椅子,司空茂和高远杉坐一边,罗濒和江若时坐一边,中间摆着一杯热奶茶一杯冰咖啡,还有服务员刚刚端上来的两杯柠檬水。
没有人理唐棣。唐棣也完全没有表现出任何不自在的样子,他还坐在原地埋头往本子上写着什么,连看也不看那杯苏打水——不过杯中的液体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少了一大半。
“不管那家伙没问题?”
“没问题,虽然长得一副反派样,但他是警察阵营。”
十二个未接来电的起因其实很简单——上午在楼道里刚打了架,中午又发来一条中午突然要回家的短信,罗濒觉得很不对劲,想放学后找司空茂见个面问个清楚,结果连打三个都没人接。他不敢轻易去高一三班,就给江若时打电话,江若时也打不通,一惊之下得出结论:“小茂绝对是被他们班转来那个姓唐的绑架了!”
然后江若时直接给洛飞挂了电话。
没错,洛飞。
而洛飞也真的就把唐棣的手机号发了给他们。
司空茂听得五味杂陈,一部分是因为那个讨厌的大人的名字在这里措手不及地出现,一部分是……他明明已经无数次自责过的那点,永远都是脑子里一被案子填满就什么都顾不上,也许江若时的那句“监护人”真没讲错——怎么我就一直这么叫人操心?
像是想要弥补自己的过错似的,于是他赶紧把从唐棣那里,以及从高远杉那里得出的情报和盘托出,顺便跟初中同学解释了一下他们三个成立了个名为“SAS”的地下侦探结社,高远杉的反应就跟当年的王轶似的……好吧,最重要的是接下来的问题。
“……我、我担心,尹绪现在已经……出事了。”
哪怕不得不接受现实,情绪已经平复,司空茂还是说不出那个字来。章天羽也好,顾泽楷也好——他们所设计的诡计从一开始就都建立在自身死亡的基础上,换句话,逆生树想要挑战的是这个世界犯罪的常识——
“犯人在犯罪之前必须死。”
而那个穿着紫兜帽的家伙,无论是谁,反正在案发的时候他还活着……那他就不可能是犯人。
他不是犯人谁是?
“小茂你也别想得太悲观啊,”江若时自己的脸色就够难看的了,却还在强撑着安慰他,“说不定这个案子和之前的不一样呢?那个网站的管理员给警察写信了对吧?这就和之前的案子都不一样啊……你同学不是也说他觉得那不像尸体的胳膊吗?”
“还能想得起来吗?断口的截面大概是什么样子?边缘有没有卷缩?袖子上沾了多少血?黑褐色还是纯黑?”
罗濒则已经直接追着高远杉问起了这种可怕的问题……司空茂已经差点又忘记这家伙是学法医的了。高远杉答得吞吞吐吐,这也难怪,普通人第一次见到残肢没吓得立刻屁滚尿流就已经已经很牛逼了,哪还有胆量去仔细看看样子?
就在他们七嘴八舌说着的时候,旁边桌的唐棣突然默默站了起来。
他站起来就往咖啡厅外面走,一边走一边掏出手机,按了几下之后举到耳边,过程中一眼都没看这边,就好像是与他们毫无瓜葛的人似的。
一开始司空茂甚至都没注意到唐棣离开了,直到他出门的时候撞到了门口的风铃,一回头,已经看见一头红毛摇曳着迅速消失在了墙外。他的心脏一缩,一股跑步时被人远远甩在身后的憋闷感油然而生。见鬼……难道这家伙刚才本子上写写画画,真的算出了些什么东西?
——这也无可厚非吧,毕竟警察那边掌握的情报比这边要多得多啊。他不爽地想着,可与此同时,角落里还有个细小的声音在响:“可如果Bacikal除了那封信之外什么也没说的话,你们两个的情报应该是对等的啊。事情的详细过程,高远不是也已经告诉你了……”
闭嘴……司空茂心想我要骂人了。
“哎哎,那家伙怎么走了?”江若时也扭过脖子朝唐棣离开的方向看去,“他不是一直在监视你么?难道终于发现你不可能是犯人,决定回去干正事了?”名侦探正在气头上,闷闷地哼了一声,学姐像是以为他还在纠结之前的事,便凑过来继续劝道:
“对啦!为什么不是咱们学校而是二十三中现在还没有解释呢,尹绪要报复你他把胳膊扔别的学校干嘛?就算这事真是他干的,那,那也有可能是为了报复别人啊?”说着她看了一眼高远杉,“谁知道他在二十三中是不是还有什么仇人,比如初中同学——”
“……”
学姐的脑洞又开始胡乱大开了。司空茂一直垂着的脑袋却抬了起来。
二十三中?
是啊,为什么是二十三中呢?
这个问题之前居然一直被他无意识地忽略了。尹绪是七中的人,二十三中也没有初中部,两所学校间隔着半个城区,毫无瓜葛——那么挑选这所学校有什么意义?难道只是为了让高远杉卷入案子里,让他有机会得知案情相关的事?
——逆生树希望他参与调查这件案子?
没错,不可能是巧合。巧合是无法避免的,但巧合也一定从一开始就被纳入了计算之中……没有这种觉悟和行动,一个人,两个人,那么多人,怎么可能都放心在看到结局之前去死?
密室,纸条,漫画。方舟,水瓶,橄榄枝……
包括结局在内……一切异常都存在意义。
他抬起手,捂住耳朵,闭上眼睛。把江若时的,罗濒的,高远杉的,整个世界的声音和画面都隔绝在外。
所以——
还有什么异常是被忽略了的?
他从一切的尽头开始回想。严露口述的开端,她和尹绪一起去上厕所,尹绪在看似一切正常的状态下消失在了左侧最后一个隔间里。这是第一个异常。接着唐棣……不,这个不算,从有人闯入二十三中开始,高远杉追着他上了学校天台,然后那人也在天台上消失了,只留下一截……天台?
少年猛地睁开了眼睛。
高远杉之前好像说过,他们学校的天台一直是锁着的,可在他追上去的时候……天台的门被人打开了。
天台的门……为什么会被人打开?
——
他终于想起了一件事,一件不合时宜到光是想想都觉得荒唐的事——
唐棣丢下他前往二十三中之后,他在厕所门口遇到了王轶。抛开一切羞耻到不愿回想的记忆,那个时候,王轶说了一句话:
“我就说你们不可能放着这种事不管,现在大家都传学校‘七强行不可思议’,终于有一个成真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