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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美术社的案子之后,司空茂一直在想一件事。
如果章天羽从未发现——或者乔诗歆一开始就没有过想要杀死董玉的想法,他还会选择在这个时候自杀吗?”
——名侦探总觉得答案是“会”。
一个以“棋盘翻转”为基础的二重诡计,看似充满变数,但不出意外的话,情况不过三种:
一,乔诗歆不动手。那么章天羽的死就根本无法构成‘密室杀人’,只会被当作一起普通的自杀案而已。但这个人似乎早就考虑到而且并不在意这一点,所以他自杀的最终目的,不可能是真的把董玉搞进监狱。
二,乔诗歆动手,颜天鸣揭发,真相大白。同理,董玉仍然会被判无罪,他的“共犯”反而会被送进监牢。司空茂并非不能理解“所以反而去救仇人”这种想法,可要说他选择在这时自杀只是为了阻止乔诗歆杀掉董玉……那就有点太不可理喻了。
三,乔诗歆动手,颜天鸣不揭发。这样一来,董玉就会真的被当成杀人犯抓进监狱,乔诗歆则一点事都没有。这个结局发生的概率司空茂没法估算,因为他并不知道颜天鸣是怎么想的。但如果章天羽考虑到了这个结局……司空茂甚至怀疑,即便是发生了,这对他来说也“无所谓”。因为说得难听一点,只是为了顺手试探乔诗歆就制定出一个很可能伤害到一名无辜同学的计划……那个前辈还真是有够残忍的。
乍一看这三种情况天差地别,但仔细想想,就会发现它们其实有一个根本的共同点:
无论如何,只要章天羽一死,董玉就不可能再继续担任高二六班的班主任。
也就是说……
在排除掉乔诗歆的情况下,这件案子,只剩下了唯一一个绝对的受益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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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天鸣好像真的很喜欢天台。
司空茂记得自己跟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单独对话就是在教学楼的天台上。那天是个黄昏,风淡而萧索,头顶上流动着绚烈如血的火烧云。
说实话那地方还真没留给过他任何好的回忆,不过在不良美术生一脸凶狠地撂下一句“想谈的话就到天台来”之后,名侦探毫不犹豫地抛下还剩下小半盘的蛋炒饭,以及隔壁桌偷听到一半的对话,站起来就跟在了他身后。
……
今天的天气稍微有点阴。天空一望无云,只笼着一层厚厚的、灰蒙蒙的白烟。
颜天鸣就像那天一样背对着他,在天台边缘高高的铁丝网前站着。
司空茂觉得这状况还真挺好笑的,就好像换台时突然发现了一场本以为早就落幕的荒诞剧的续集,甚至还与前作有着一幕演员与脚本都如出一辙的转场戏。
两个人谁也不说话,好像都在等着对方率先开口。这漫长而毫无意义的静默足足持续了一分钟左右——
——“你都知道什么?”
——“这次也打算半途而废吗?”
两个声音几乎完全重叠在一起了。名侦探很想知道这是不是也算一种默契。
不过既然他在这么说……司空茂拍了拍手,觉得跟这个人打马虎眼下去应该也没什么用了。
“那我就说了啊,学长。”
颜天鸣仍然背对着他。司空茂完全看不见他的表情。他的背影一动不动,就像是根本没在呼吸。
“人……真的很奇怪。”
少年说着,朝着天台边缘慢慢地走过了去。到那只鹰的旁边转身,双手一撑,跳坐到了水泥台子上面,歪过脖子,这次终于看见了对方的脸。
“想死是件特别容易的事,可下定决心真的去死,有时候比什么都困难。”
而猛禽拒绝和他对视,目光直直穿越铁丝网朝下,俯视着只有一块巧克力蛋糕那么渺小的整个校园。
“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放不下的人,没来得及做的事,难看的死相和痛苦的过程……要担心的事情太多,相比之下,只要未来还剩下一丁点夹缝可供挣扎,人……就一定会犹豫。”
司空茂仍然不屈不挠地看着他。
“人在犹豫不决的时候,是最害怕孤独的。”
“……”
“可是,‘自杀’原本就是件不可能被常理所认同的事情。在这种情况下,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自杀的人们……就会自然而然地聚集在一起。”
然后少年闭上了嘴。他知道话说到这个份上,懂的人自然就该懂了。事实上,在他说完这些的时候,对方也终于不再刻意躲着他的视线,而是半侧过身体,眼神中氲着一片看不清的黑雾,一瞬间竟让他想到了那天的顾泽楷。
司空茂只是没想到他接下来问出的话。
“……你也想自杀吗?”
名侦探愣了一下,不过立刻就笑了起来:“还真不逗你,我这是运气好,运气不好你前两天就已经在报纸上看见我了。”颜天鸣的眉头立刻拧了起来,喉结动了几下,半晌,低声不知自言自语还是问了下一个问题:“所以……是你?”
“呃,什么?”
“你,知道那个网站么?”
颜天鸣没有解释,只是换了个问题。而司空茂又愣住了。
虽然他再次迅速地反应了过来:“……是个网站?我还以为是QQ群之类的呢……真的有这么个网站?”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开始想死的。”对方忽然也转过了身,撑住水泥台子,挨着他坐了上来。虽然这么形容不太恰当——但这个动作居然让司空茂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颜天鸣并不看他,接着说:“但是我感觉得到。有一天他开始变得很奇怪……不知道和姓董的有没有关系,总之,是他刚要上初二时候的事。”
“奇……奇怪?”
“他让我在学校装成和他不认识的样子。”
不良美术生这句话的语气淡淡的,一边的名侦探却听得冷汗都冒出来了。
原来是这样吗?也对,章天羽高二的时候,颜天鸣应该才刚考进这所学校,谁也不认识……他本来想再追问句“为什么”,可又觉得问也没什么用,如果有恰当的理由,那这还算是件“奇怪的事”吗?
“那、那这都是因为……他……话说你怎么知道那个网站的?”
其实司空茂最想问的是你家到底什么鬼情况啊!自从见到你们兄弟俩的第一天我就开始混乱,一直到现在都完全没个头绪啊!可他当然也没这个胆,毕竟当初那一拳头可不是白挨的……
而面对这个问题,连颜天鸣自己都沉默了很长时间,个中数次欲言又止,边上司空茂想推他一把却又不敢,要就此放弃又实在是不甘心,只能像个傻逼一样在旁边干坐着等着他纠结。
“……”
“……”
“我说……学长,这个问题,真的很难回答吗……”
“烦死了,我在想怎么回答!”
颜天鸣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朝另一侧转过了头。不过看着他这样,司空茂不知为何反而有点想笑,他拼命忍着笑等着,最后对方才像是心理斗争彻底失败,破罐破摔似的闷声问道:
“……你要从头听吗。”
司空茂想都不想就连连点头。“听听听!讲讲讲!”
“不准告诉任何人,否则——”
“否则我就当着你面爬到这个铁丝网顶上然后跳下去!!!”
“……”
于是……美术生用力地吸了一口气,又呼了出来。
“我初一的时候,那两个人离婚了。”
“我觉得很正常,因为活了十七年,我总共就没见过那男的几次。法院想把我跟我哥都判给那个女的,但是她只想要我哥,因为我是个只会画画的废物。”
——这第一句话就直接把司空茂给震住了。
“男的也不想要我,只愿意出钱。所以最后他们商量,法院把我判给男的,抚养费他每个月打给我,女的分给我一间屋子,让我在考上大学之前暂时住在她家,除此之外什么都不管。”
“……”
“我无所谓,父母对我来说有没有本来就没什么区别。但是——”
说到这颜天鸣狠狠咬住了牙。
“我哥就不一样了。”
“那个女的……年轻的时候,也是学美术的。学油画,败了家里很多钱,画的东西也卖不出去……所以,她不允许我哥走她走过的路子。”
“……他,说过,羡慕我。……因为……成绩差的,没人期待的家伙……反而才会有机会做自己想做的事。”
“这不公平。非常他妈的,不公平。”
“连我自己都觉得奇怪,为什么我哥不讨厌我。……至少看起来。……后来他说没事,他加了学校的美术社,还可以在学校里画画……但我还是觉得不公平,所以……”
司空茂屏着呼吸听着。颜天鸣在停顿了一下之后,话锋忽然一转。
“后来,去年暑假,有天我哥突然跟我借钱,整一百。”
“我什么都没问,就给了。也就是那天之后……他突然开始经常玩手机,画画躲着不让我看,再后来快开学了,他又来找我商量,进七中之后,能不能装成不认识他的样子。”
“我问他为什么,他不说,只说就算他求我了,我就没接着问。”
“再后来……”
“再后来有天他出门把手机落在家里了。我不小心把锁屏密码试开了……就,打开看了看。发现他的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上网了,记录里只有一个网址……”
说着,美术生翻开他随身的速写本,从口袋里掏出一根中华铅笔,直接唰唰地在上面画了起来。
“打开之后,就是这个东西。”
我!就是!这样!一个!讲话算话的男人!虽然字数很少!(……)可是!说更我就是会更!
开始慢慢擦风暴蝴蝶的屁股啦!(不是)(可是你们别看只有三千字这段真的好特么费脑子我还重写了好几遍,淦……然后熬夜实在熬不动了明天再接着写好了……zzzzz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