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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第二节课是英语。

可是上课铃打了很久，班主任都迟迟没有出现。

不过反正这是好事，班里并没有什么人在意，只有课代表肯定挨不过，跑去办公室一趟，回来告诉他们，池爽不在办公室，叫他们先上自习。

司空茂也没管这事。有了中午那只鸟的安慰，下午他的心情已经好了不少。罗濒说反正学校已经发了短信，他们知道了，肯定一回家就会提这件事，这个时候他就先站出来，司城宇看到家里有生人肯定会愣一下，说他是来找司空茂请教数学题的。

这只鸟长得本来就挺像好学生的，必要的时候他还可以把自己化学生物的双百卷子往司城宇眼前一甩，绝对能虏获年轻时理科成绩平平的历史教授的好感。

“但、但是我其他科目都没有司空好……所以我才过来请教他别的题目啊！这次考试最后一道数学题实在太麻烦了，老师上课讲的我都没听懂，司空就教了我个课本上还没学的办法，这个真的超简单，我居然一下就会了——”

罗影帝在他眼前演示了一遍，那有板有眼的语气把司空茂逗得直接笑趴在了桌子上，结果看他一笑知更鸟自己也忍不住笑，俩人像两个傻逼一样对着哈哈哈了几分钟，然后互相捶了一拳：“到时候谁也不许笑场啊！笑场就全完了！”

那个时候，他真的一点都不怕司城宇了。

名侦探满心都是赶紧熬过下午的课赶紧回家，那两个BOSS赶紧回家赶紧打完完事，然后他就可以接着全心全意研究水瓶作弊的案子了。

至于罗濒，他觉得能跟这个人交上朋友简直是这辈子最幸福的事。

……如果之后也能一直持续下去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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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司空茂根本没能等到下午放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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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不多半节课都要过去的时候，班主任终于出现在了。但司空茂说什么也没想到她说出的第一句话，是自己的名字。

“出来。”

跟在后面的，也只有简洁得完全猜不出下文的这两个字。

全班都在看他，少年有点茫然，他倒不是没猜到班主任这次肯定也会找他谈话，不过会公开占用一节英语课也真是够厉害的。还是说，她还有别的事耽误了，找他谈人生只是顺便而已？

不过这被无数视线刺着的感觉还是让他想到了今天上午的数学课，弄得他浑身都有点不舒服。司空茂忍着这感觉走到班主任的面前，池爽的脸色冷冰冰的，跟昨天在办公室里的时候判若两人。

“……”

班主任什么也没说，转身往外走。

他也只能缩着脖子跟在后面。高跟鞋的声音在走廊里咚咚地回响，他觉得这条路好像变得很长，一路走到西门，上了楼梯，想也不用想，名侦探就知道池爽会往右拐，他轻声叹了口气，心想着又要挨一顿唾沫星子了，跟着她进了办公室。

但他永远都不可能想象出，他会在下一秒钟看到的场景。

“——”

一个头发稀疏的中年男人坐在池爽的办公桌旁边的椅子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夹克衫，坐姿笔直。

在他的身后……站着一个梳着马尾辫齐刘海的女生。

男人的脸是一团漆黑。而少女的脸一片煞白，死死地咬着嘴唇，低着头不敢看他，简直像是随时都会哭出来似的。

司空茂愣愣地站在那。

池爽走到男人对面坐了下来。

整间办公室里只有他们四个人——却死寂得好像一个人都没有似的。

少年……甚至都听不见自己呼吸和心跳的声音。

这样的寂静持续了不知多久，终于还是班主任的声音率先响了起来：“——司空茂，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你过来吗？”

司空茂吞了一口唾沫。他的脑袋现在一半是空白的。剩下四分之一觉得自己应该点头，八分之一锁着他的喉咙让他保持沉默，八分之一在强迫自己死死地盯着班主任，绝对不要去看男人，更不可以去看那个女生的眼睛。

“说话！知道还是不知道？！”

紧接着是那个男人高了一倍的声音。几乎在他开口的瞬间，他背后的那个女生浑身抖了一下。

少年的喉咙真的就像被鱼刺卡住了一样。

然后……他摇了摇头。

“——你放屁！”

男人咣当一声站了起来，司空茂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就闭上了眼睛朝后一缩。“司老师您先冷静。”旁边的池爽赶忙象征性地安抚了他一句，接着转向司空茂，用手指了指男人身后的那个女生：“看着她，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你过来吗？”

少年的目光终于完全落在了少女身上。意识到这视线的时候，少女的双手捂住了脸，浑身颤抖得越来越厉害。

“……不是。”

最后司空茂摇了摇头。

“我以为我知道……难道，不是因为数学成绩吗？”

“你他妈还知道你的数学成绩？！数学好，啊？！你数学已经好到都不用学了啊？！”男人再次怒吼起来，一巴掌拍在旁边的墙上，震得墙灰都簌簌地掉了下来。“司老师司老师。”池爽不得不也站起来，再次拉住了他，“司空茂，你自己说，这次数学你为什么才考了这么点分？”

少年深吸了一口气，拼命压住自己声音里的颤抖。

“用……老师没教过的办法……做题……算错数了……”

“老师没教过的办法！你真牛逼啊？这么牛逼你还当什么学生啊，你去教老师得了？！”男人再次插进话来，说完之后狠狠地吐了口气，“行了，池老师，您也不用跟他废话了——那张纸呢？”

池爽看了司空茂一眼，伸手从办公桌上摸起了一张用荧光笔写得花花绿绿的纸，举起来让他看见正面。

“SAS侦探事务所”几个鲜艳的字非常轻易就映入眼底。

那个女生终于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像是抽泣的声音。司空茂没有看她。他看着那张纸，面无表情。

这一次，男人罕见地一句话也没有说，大概是已经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司空茂知道，对于他来说，这件事可能真的已经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池爽问他：“你是这个事务所的成员吗？”

那个女生拼命地摇起了头，但是并没有人看她，所有人都看着司空茂。

“我说，不是。”司空茂吸了一下鼻子，“你们信吗？”

“那就是，承认了的意思？”

司空茂当然想摇头。

司空茂当然想不承认。

可是……这么做真的有意义吗？如果他否认，那么前几天他和江若时同时问水瓶的事情怎么解释？王轶和陈浩轩把消息传得这么广，上高二随便打听一下也就知道了——不，再退一万步讲，池爽都已经把SAS的告示摆在他眼前了，如果她不知道这个事务所的存在以及他们做了些什么，又怎么会想到要去西门告示牌上找这么一张纸呢？

他只是没想到……不。现在说这些都没用，反正全都已经晚了。

不。

他突然觉得这件事挺好笑的。

然后他就真的笑了。

“……嗯，而且，都是我的主意。”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最后方的少女的头猛地抬了起来。

“司空茂你说什么啊？！——不、不是这样的啊？！是我？！全都是我？！办事务所的主意是我出的，社团申请表上的名字也是我的！他一开始真的一点兴趣都没有，一直是我硬逼着他加入，他受不了了才——”

“——江若时你有病啊，就算你想替我顶罪，这种话被一点用处都没有的你说出来谁会信啊？”

但少年立刻就打断了她。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我也没什么可抵抗的了。你们从哪儿问来的就还可以去问谁，反正那些委托都是我解决的，我就是心痒痒了又忍不住想玩侦探游戏了，拉几个人陪我玩而已。不过——反正这个学姐也不用高考，我扯上她不算是在拖同学的后腿吧？”

“……”池爽的声音已经听得出是在极力压抑着火气，“还有谁？”

“没了。”

司空茂毫不犹豫地回答。

“我没了，就都没了。”

然后他眯起眼睛，极力压制着自己的嘴角，仅仅在脑内朝着班主任发出一连串狂笑：

“那么接下来怎么办……你们要停我的学了吗？”

——嘿嘿嘿嘿嘿呼哈哈哈哈哈哈哈？！——真的好好笑啊？！太好笑了啊？！这到底算是什么事啊，简直可以都写成小说改编漫画游戏电影连续剧了啊？司空茂的大脑笑得越来越厉害，笑着笑着他觉得自己的眼泪都快要出来了，视线模糊到眼前任何一个人的脸都看不清楚了，这下子可好玩了……这下子，他可就真的完全想不出接下来的后果会是什么样子了。

……但是，这样就行了吧。

反正说有无数前科的我不是主犯也没有什么意义，即便说出实话，也只不过是徒增被处置的人数而已。

而且这么算起来，江若时欠我的人情可就真的一辈子都还不起了，不管她到底有没有卖我……这时候她会是什么心情呢？想想就觉得开心，嘿嘿……

他听见少女好像还在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说些什么。

可是他一个字都听不见。

奇怪的是，男人说的一句话他却听得很清楚：“今天下午，我帮他请个假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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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空茂是跟着司城宇打车回家的。

一路上，两个人谁也没有说一句话。男人坐在副驾驶，少年背着书包坐在车后座，托着腮默默地望着窗外流逝的风景。

他的家在一楼，司城宇走在前面，掏出钥匙开门，走进去，他也跟着走了进去，他进去之后，男人关上了门。

——下一秒钟一个耳光就响亮地甩在了他的脸上。

这一下几乎没有痛感，但少年的眼前直接就迸出了金星，一个趔趄就跌在了客厅的沙发边上，半边脑袋完全木了，发出嗡嗡的蜂鸣。

但他另外半边脑袋清楚得很，这才只是个开始而已。

他没动。

司城宇弯下身，揪住他的领子把他拎起来，一脚踹进了他的腹部。

“——唔咳！”司空茂猛地弓起了腰，可都还没等干呕出来，男人的下一拳已经准确地击中了他的颧骨——又是左脸。一点感觉都没有。他只是毫无招架之力地再次狠狠撞在沙发的木质扶手上，咣当，这个时候他才感觉到痛，像是整个头盖骨都要裂开了似的。

第二脚。第二脚踢中了他的腰部。原本跪着的少年直接被踹倒在了地上，然后他再一次被拎起来，却没有立刻传来预想中的疼痛，而是被男人一甩手扔在了沙发上，然后……他听见了皮鞋敲击地板逐渐远去的声音。

听见这个声音……他反而打了个激灵。

那边是厨房的方向。

短短十几秒后，男人就回到了。他站在他的面前，低声问道：“还记得我烧你书的那次吗？当时你跟我保证的是什么来着？”

“……”

司空茂无话可说。他只能用力闭上眼睛，绷紧全身朝一边别过了头去。

砰。然后就是仿佛锤子击打肉块时发出的闷响。他拼命地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声音，男人手中的擀面杖毫不留情地抽打在他的背上，渐渐地喉咙深处已经有腥甜的味道涌了上来，可是少年还是咬着牙一声不吭，哪怕身体都已经痛到连呼吸都开始困难了。

他突然想……我会死吗？

可是都这么久了，我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吗？

过了一会，可能是男人抽得累了，雨点般落下的剧痛终于暂停下来，擀面杖发出清脆的“当啷”声掉在了地上。他把毫无招架之力的少年拽起来又掼在地上，指节发出清脆的咯嘣咯嘣的声音。

“上次我还以为，稍微让你吃点苦头，你就能长点记性呢。”

他终于说话了。

“……看来印象还是不够深啊。”

胸口好闷。又是一阵反胃，司空茂忍不住捂着嘴咳嗽起来，结果每一次咳嗽都会牵扯到背部的剧痛，刚才还没有这么严重……才稍一松懈就疼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男人伸手揪住了他的头发，用力提起来。

“侦探游戏就这么好玩啊？自己玩也就算了，还带着别人一起玩？一个卢梓秋还不够，走了，又去找别人，嗯？”

“……”

“中考的时候，满分120考个93回来，说身体不舒服，我也信了。然后高中第一次考试，这回没病了吧？——79？”

“……”

“你是不是真觉得自己特别牛逼啊？拿过几个奥数奖就再也不用学数学了，就随随便便能满分了，都能去教老师了……你说？你中考那会是不是其实也在装病？”

“……”

“——说话啊？！又跟我在这装哑巴？！”男人猛地暴起，一巴掌又抽在他的脸上，“司空茂！你以为你跟我装哑巴今天这事就能完了吗？！”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满嘴都是血的味道了？……等等，什么东西在往外流？……好像有点糟糕啊？

“我……”

但是，这个时候不说话真的不行了。

少年努力转动已经完全僵直了大脑，动了动嘴唇，吐出了从进家门以来的第一个字。

“我应该……怎么办？”

“——应该怎么办？你自己说应该怎么办？——你学习是给我学的？”

听见这个回答，他又觉得想笑了。这什么话啊？不是给你学的是给谁学的？不是给你学的我还会去考你要求的这种变态分数？达不到了再挨你的揍？可摘除大脑他也想得出说出这句话的后果是什么，所以……他真的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在学校里办事务所，绝了。真是绝了。”司城宇念叨着这句话站了起来，“一个马上要高考的学生，居然还有闲心帮不认识的人找钥匙，还查考试作弊，你以为大人们是干什么吃的？——就算你帮了他们，除了影响成绩以外还能落下什么？连这点事都不明白，真是白瞎了这么好使的脑子……”

这么说着，他竟然叹了口气：

“……成天就知道惹事，弄得好像我跟你妈没教育好你似的，说出去我们都没脸见人了。”

然后男人才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抬头看了一眼表：“……妈的，光顾着收拾你，下午的课都要迟到了。”他瞥了一眼缩在沙发拐角地面上的司空茂一眼，“我先去上课，你别以为这事就这么完了。晚上不准吃饭，给我老老实实写好两千字检查，还有给数学老师的道歉信，我回来之后检查，不合格，今天你就不用睡了。”

“……还有。”

男人走到沙发的另一头，捡起他之前脱掉的夹克，披在了身上。

而他接下来的这句话，第一次让从始至终面无表情的少年稍微瞪大了眼睛：

“我会再给老师打电话的。让他查清楚你们那个破事务所都有些什么人，帮忙监督一下，以后，不准你再跟他们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