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的你是转学生????”
“不,我说的是初中……”
司空茂又呆了。好吧,他居然一下子忘了这茬。S市的绝大多数中学都分初高中部,像七中这样只有高中的学校反而才是异端。他不大甘心地再问晁杭:“那也是两年前的事了吧?你怎么那么确定高中部没变过,难道最近你还去过?”
晁杭也是真的坦率:“徐希哲出事之前,我经常回学校找他玩。因为初中部和高中部校服一样,门卫看不出差别,我想进去随时都可以进去。”
“随、随时都可以?!”
名侦探几乎失声大叫起来,一眼看到罗濒拼命朝他比划“嘘”的手势,才惊觉自己所处的环境,一巴掌捂住了嘴。但即便这样知更鸟也没有放心下来,终于放下手头的工作,朝他快步走过来:“什么随时可以?你到底在干嘛?”
司空茂翻过手机,把刚才晁杭的短信给他看。
罗濒翻了个身,一边说着“放扫帚的门不知道为什么也锁上了,没钥匙”,一边紧挨着他旁边也坐了下来。
两个人坐在两张课桌中间的小缝隙里,实在是有点挤,知更鸟伸长脖子去看屏幕,几根翘起的卷毛甚至碰到了到他的鼻尖。但司空茂一点都不讨厌这感觉,他没忍住,甚至故意往他身边挤了挤,罗濒也没什么反应,只顾埋头向上翻着短信。
那家伙的身板一点都不结实,但是很暖和。
他把下巴搁在鸟的肩膀上,这次对方终于偏头看了他一眼,两个人一语不发地对视了几秒钟,微弱的光源从头顶上的小窗投射进来,散射进知更鸟漆黑的眸子里,亮晶晶的。
仿佛成群结队,飞翔在夜空中,通体透出白光的鸟儿。
他一个恍惚,突然觉得那光景有些似曾相识……并且似乎并不是在梦里。
“……看,看我干吗。快看短信!”司空茂一口气没喘上来,忙不迭伸手扭开罗濒的脑袋,后者才呆呆地“噢”了两声,把视线重新聚集在手机屏幕上。名侦探用力而缓慢地深呼吸,不让对方察觉自己突然加速起来的心跳,他觉得自己是不是该离他远一点……可是身体并不听从使唤。
“我有一个想法。”
片刻后,罗濒开口说道:
“我听说……好像每次红颜料出现的地方,都会对应一个五中的案发地点对吧。”
“诶?唐、唐棣也跟你说了?”
“唐棣?”他这么问,知更鸟反而露出讶异的表情:“不是他,是学姐。学姐说她本来就随便一猜,但洛警官的态度很奇怪,好像她这个想法真的是对的一样。……连唐棣也这么说,看来真的是这样?”
司空茂为难地搔搔下巴:“也不能完全这么说……出了点bug。高三一班的魔法阵对应五中的天台好像没错,但眼睛就比五中的玻璃通道高了一层,至于厕所里的笑脸,勉强似乎可以对上五中的主任办公室,但那个姓刘的主任也不是死在办公室里的……”他扫视了空荡荡的教室一周,“他不是死在‘这里’的么?”
罗濒再一次沉默了。思索半晌,抬手按住司空茂的肩膀:
“我说句话,你别激动。”
名侦探眨巴眨巴眼睛:“啊?”
“……学姐怀疑楚潆已经死了。”
“学……”
司空茂真不激动。从江若时嘴里说出什么来他都不会觉得惊讶,只是半信半疑地问:“她有跟你说过理由吗?”
罗濒点点头:“她视奸她表哥的微博,发现10月13号晚上,钟默给他留了条言,问他最近有没有空回趟老家。”
名侦探猛然想起上个案子里,那个算是有过几面之缘的神秘的“超能力”大学生,自从天秤的魔女结案之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还以为他已经回学校了。至于江若时那个更加神秘的表哥……他忍不住多看了罗濒一眼,问:“他回来吗?”
“不知道,他没回复,可能私聊去了。”
“啧……”
不过司空茂开始有点明白他的意思了。13号恰好是楚潆“被捕”的日子,但如果那姑娘真的那么简单就被抓了,就算钟默对她还有点感情,没有马上回到B市,应该也不至于突然要叫高中时的朋友一起回来才对。更别提——虽然他至今难以置信——但那个姓秦的,可是当年差点帮警察把“开膛手罗宾”都抓住了的家伙。
除非这起案子的结局并不简单。
话说回来……如果真的那么简单就结束了,为什么七中还会出现暗示着五中的红油漆呢?
“魔法阵——”下个瞬间他灵光一闪,“唐棣之前告诉我,五中的天台还发生了一起和魔法阵有关的案件,但一点具体的情况都不肯透露——难道是楚潆在天台——?!”
罗濒轻轻一击掌:
“没错,学姐就是这么猜的。一开始我也觉得她脑洞太大了,但既然你也这么说,搞不好还真又叫她给……”
司空茂诧异地抬起头:“又?就她那脑子,之前还猜中过什么?”
“……”对方一时语塞,眼珠一转,“……没有吗?我怎么记得好像有?”
“我完全不记得。”
“是,是吗……”
“——先不说这个,我的意思是,我们要不要用一下排除法?”知更鸟做了个“打住”的手势,张开五指,开始一根一根地往下掰,“五中的案子,涉及的‘天平’总共应该有三组:刘青木和徐希哲,邢瑾瑶和晁杭,钟默和楚潆。但到结案为止,我们只知道了刘青木和徐希哲被杀的理由,其他都被楚潆用‘保持平衡’的理由搪塞过去……但你不觉得,这很不逆生树吗?”
司空茂何尝没想过这些,无奈魔女自爆,警方把案子结了,他毫无新的蛛丝马迹可寻,话剧社这边接二连三地发生烦心事,接着干脆被人捅了刀子,红颜料的事情再一出,旧事就直接抛诸脑后了。
“你的意思是,这件事后面另有隐情?”他脱口而出,又立马改口,“……楚潆不是真正的凶手?”
罗濒迟疑着摇摇头:
“不能这么说……我只是有点太在意,邢瑾瑶和晁杭在魔女案里的立场了。”
——晁杭那个时候“会被杀”的理由,司空茂当然问过。对方的回答是那天中午他和邢瑾瑶通了一通电话,其实只是聊了聊徐希哲的事,但过了没多久她就死了。一来警方怀疑她的死和他有关系,二来他是七中话剧社的人,有助圈套占据天时地利,三来唐棣任性地拍板“反正让钟默动手,不管杀谁,肯定都能把魔女引出来”……于是诱饵就决定是他了。
晁先生一向是个坦率的人,名侦探也觉得他的理由扯淡归扯淡,但既然话是唐棣说的,那就很符合逻辑了。比起他来,果然还是邢瑾瑶比较奇怪,有关这姑娘死因的谜团,简直堪比窗户外头的雾霾,一眼望去就是一片寂静岭。
知更鸟叹口气,抬起头来,又隔着并不算太浓重的黑暗,环顾了一圈空教室的四周:
“虽然没有证据,但我就是有种感觉,红颜料也好,这个密室也好,一定都和她有什么关系……她,大概也是五中的案子里,最后一个没解开的谜团了。”
“但我之前刚问了晁杭邢瑾瑶的生日,密码不对啊。”
司空茂从地上拿起那个盒子,罗濒捏着锁不让它发出声音,又把盒子贴在耳边摇晃了两下,里面并没有太过明显的响声,似乎装的是个软绵绵的东西。
罗濒默默地把盒子放下来:“他只告诉你了三个人对吧。我倒觉得……七中的空教室,五中的高二四班,难道不应该对应楚潆么?”
“话是这么说……红油漆和案发地点不是已经对应不上了吗?而且咱们上哪儿知道楚潆的生日去啊。晁杭已经说他不知道了,难道问钟默?……问警察?问——”
……
严露。
这个名字从脑海中跳出来的时候,司空茂简直想挖个地洞钻进去。
楚潆的生日,这毒舌学姐搞不好真的知道,但如今尹绪死无全尸,楚潆又成了杀人犯,她没直接弄死他就已经很不错了,名侦探是真的一点都不想再去找她打听情报……他实在是丢不起这个脸。
他愁眉苦脸地看了一眼手机,原本只是想瞧一眼现在几点了,没想锁屏界面又跳出了一条新的短信,发件人还是晁杭:
“你们不用不好意思,有什么事是我能帮忙的,尽管提。”
他也是个好人。司空茂叹了口气,并不抱希望地给他回复:“我们需要的可能正好是楚潆的生日……你真的不认识什么和她同班的人?”
——谁料想,还没等他把这段话发出去,身边突然传来清脆的“咔嗒”一声。
司空茂一回头,目瞪口呆地撞上了抱着箱子目瞪口呆的罗濒。
“开……开了……”
“……怎么就开了啊密码是什么啊!!!”
名侦探哑着嗓子咆哮着,一把夺过箱子看向里面,然后他发现,之前“软绵绵的大东西”的猜测竟然对了一半。箱子里面装的……是一个奶油色的毛绒玩具熊,以及一个黄色封皮的本子。
而知更鸟仍然沉浸在自己居然真的把锁打开了的震惊之中,束手无策,磕磕绊绊回答:
“不,不是说‘天秤的魔女’吗,我就从天秤座的第一天开始试……试到……十月一号,就,开了……”
“十一?……这什么鬼密码,为了纪念放假吗?”司空茂仍然不肯相信,直到他把箱子端起来,亲眼看到上面写着的“1001”几个字……还挺对称的。
……妈的,这要真是楚潆自己设的密码,她根本不可能是天秤,这种强迫症已经绝对是处女座了好吗?!?!?!
但无论如何,比起密码,果然还是里面的东西更重要一些。而比起肉眼可见的玩具熊,名侦探想都不想,当然率先拿起了那个本子。
……
然后,现实就再次给了他一个巨大的耳光。
几秒种后罗濒捅了捅他说“喂司空这熊里面有张字条诶”的时候,他仍然在对着那个本子……从头到尾都是空白的内页大眼瞪小眼。
空的。
没错。
连内页被撕过的痕迹都完全没有。
——名侦探怎么可能相信!他按亮手电筒,一张一张纸地对着光照,但结果还是一样的,没有字,没有,一个字都没有。还好这本子并不厚,他执拗地从头到尾翻了一遍,一无所获,才哭丧着脸放弃,把本子丢给罗濒,同时抢过了他手里的小玩具熊。
这熊看起来是个母的,头上戴着小花,还穿着白色的蕾丝小裙子。那张字条就塞在小熊的裙底下面……连只熊都不放过,这到底是怎样一个流氓啊。
一边吐槽,他一边默念着纸上的字句:
“我在这沉静的境界中徘徊,
在凝神地倾听,
听不出青林的夜乐,
听不出康河的梦呓,
听不出鸟翅的飞声……”①
但凡玩过密室逃脱的人,见到这种莫名其妙的矫情诗,第一反应一定都是去找藏头。名侦探才把视线集中在第一个字上,就心下一惊,张口念了出来:
“我在听……”
“听。”
“听。”
“……噗。”
他一拳头朝着罗濒招呼过去:“笑个屁啊!!!”
PS:①出自徐志摩《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