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茂当然没掉下去。
首先他得爬得上去。
——与其说名侦探太高估自己的实力,不如说他一激动,立马忘记自己是个才刚出院、连多走几步路都勉强的伤患了。
江若时特别轻易地就把他扯了下来,之后……保持着一种“绝对是鄙夷”的眼神,亲自三下五除二踩着铁丝网焊接处的铁管爬了上去,最后在司空茂紧张地伸出双手喊着“够了够了学姐你快下来卧槽我看不下去了”的尾音里,安全从两米多高处退回水泥台,做了个体操运动员的准备姿势,平稳落地。
名侦探总算是把一口心脏咽回了胸膛里。真的。他自己爬上去时候一点感觉没有,为什么在底下看别人爬铁丝网就这么吓人?!
学姐看了他一眼,两秒后换上得意洋洋的笑容:“瞧瞧你们这些小基佬,一个个的体能还不如女孩子,这社会将来完蛋了。”司空茂叹了口气,不想吐槽。于是学姐又凑过来:“好了,现在等价交换,告诉我,你刚才爬这玩意到底是想干嘛?”
……并不是我让你爬上去的好吗!这种等价交换简直就像是你给了我一沓冥币然后让我还给你买这些冥币需要的人民币啊!
算了。
司空茂抬了抬棒球帽的檐,尽量挤出一副幼儿园老师教小朋友读生字时的和蔼嗓音来:
“五楼不只有大礼堂,还有去天台的楼梯。天台当然也不只包括‘L’长的这一竖,还有短的那一横……你的,明白?”
江小朋友一瞬间露出惊恐的表情,随即大声回答:“前半句我懂了!后半句是什么意思!”
名侦探再不想使用手刀也忍不住了。
“——就是说我在思考犯人从五楼的西边窗户爬上天台再从东边楼梯下来的可能性啊!学姐你这智商到底是怎么考到七中来的不对七中也不是什么好学校啊!!!!”
“全市除了一中二中就这里最厉害了好吗……”学姐完全重点不对地吐完一句槽,才反应过来他之前所说的话,“啊?!什么?!你说什么?!……五楼的西边窗户?!……啊?!”
“那个魔法阵……有半个教室那么大。”
司空茂无视她,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
“就算掺了水,这也得需要多少颜料啊——当然,犯人可以提前把需要的量都倒进一个大桶里,可是,那首先也得‘需要个桶’吧?”
“对!这个有些人当时就想到了!……但是现场并没有发现类似的大型容器,教室里也根本没地方可藏……”
“最重要的是,按照正常的思维,到案发地点的唯一途径只有从西北边的楼梯上到五层,之后穿过潜伏着无数老师的巨型中央巢穴。一般学生无法掌握老师的活动规律,加上巢穴里住户太多,几乎只有晚自习的时候才会没人,想不被任何人发现地拎着巨大的颜料桶进出实在是太困难了。”司空茂说着,顺手敲了敲铁丝网,坚硬的丝网并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当然不排除提前把颜料桶放在天台边上,到时候再用绳子拉下来的可能性。但处理的时候仍然会出现问题,犯人虽然可以把空油漆桶从五楼扔下去,但那动静应该会很大,而且他不可能自己也从五楼跳下去,在他下楼梯的时间里,凶器仍然有很大被下面的人捡到的可能性。”
江若时似乎在拼命地试图跟上他的速度,但已经满脸都是苦相:“呃……确实好像很困难……总之……不,难道你觉得,犯人带着凶器直接一起徒手爬上五楼的可能性比较高?”
明明只是个颜料桶而已,学姐居然就这么随便地认同他“凶器”的叫法了。
“完全不。走办公室只是被发现的风险而已,这个根本就是生命危险了好吗,谁会为了个恶作剧豁出命去啊。”
司空茂直接否决。
“那你刚才激动地爬个什么劲啊!”
“我是在确认爬铁丝网的感觉是不是真的很吓人……”
名侦探干咳两声,他才不想承认刚才他真的怀疑犯人可能翻了天台,但在看到江若时爬上铁丝网,自己在下面光是看着就有点腿软的时候,才觉得这个脑洞确实有点异想天开了。——退一百步讲,就算犯人真的一点都不害怕,他翻过这么高的铁丝网也至少需要几分钟的时间,当时可是下课时间,难道就不怕有人在下面看见自己吗?
可还能是怎样呢?别说普通的高中生了,就算成年人也做不到徒手拆掉铁丝网之后再焊上吧?
——还有,直接导致他冒出这个荒唐想法的起因,那个在几乎相同的时间段里,使用似乎相同的颜料,在五楼的另一边画出同样诡异图案的人……
突然,江若时用力拍了他一把:
“小茂!我有个想法!……你说,那个犯人有没有可能是用塑料袋装的颜料?”
“……”
司空茂发誓。
他的第一反应,绝对是扯出一个显而易见的反证糊江若时一脸。按照惯例,基本上面对学姐的任何一句发言,只要不管不顾先做出“净TM扯淡”的手势,该有的言弹总会有的。
但这次他抬起右手,伸出一根食指,指向江若时……抖了半天,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塑。
塑塑塑塑塑……
塑……。
最后名侦探默默地转过身。
久违的,他现在又有点想从这跳下去了。
§
这个中午直到最后,司空茂都没再回到大礼堂。
江若时也没强迫他回去。
他并非一点都不想见到罗濒……只是不想在任何他和夏韵出双入对的地方出现,于公于私都是。几次无意识地打开手机屏幕,虽然早有预料,但在看到信息图标空荡荡的右上角的时候,心里还是有点发沉。
然后……出于别扭或者什么都好,他也什么都没给他发。
以“反正你是保送生,去办公室找老师探查点情报也不算难吧”为借口支开江若时,再一次甩掉她刚上天台时说的那些话,名侦探独自撑着楼梯扶手回到一层,没有直接回班,而是拐个弯出了西门,穿过操场,往另一边的艺术楼走去。
用案子来转移注意力果然是最棒的。
——能找到颜天鸣的地方,除了天台,估计也就剩下美术社活动室了。
时隔一月,再次回到这个地方来,司空茂的心情真有点复杂。他早就不记得这里的路了,循着与记忆中毫无差别,挂在墙上相框里的学生作品走了几个死胡同,才在素描教室旁无光的角落里,找到了那扇紧闭着的,贴着“美术社”漂亮的手绘海报的门。
他压下把手,门没有上锁。
吱地一声推开的时候,刺进眼睛的阳光里混着细小的灰尘。
墙壁上贴满画作的房间里只有一个人,恰好在进门第一眼就能看到的窗边角落里,翘着腿坐在桌子上,手里捧着……一本漫画书。
《Revolve》。
一刹那司空茂觉得自己好像才刚入学不久,随即发觉那些日子早已淹没在河流的尽头,再也回不来了了。
多次实验证明,就像盲人的耳朵普遍很尖,眼神好的人也往往听力十分堪忧——司空茂根本不需要蹑手蹑脚,就这么平直地走过去,也无法将颜天鸣的注意力从书本上拉回来。“这样一来连吓唬他都没有成就感了。”如此想着的名侦探走到美术生面前,歪着脑袋又看了他一会,确定不开口大概对方一辈子也无法发现自己之后,深吸一口气,用力地咳嗽了两声。
——随后双手一拍,准确无误地接住从对方手里飞出来的漫画书,递还给他,顺便没忘乖巧地低头,说上一句:“学长好。”
他就眼看着颜天鸣瞪着一双死鱼眼,在原地僵了近半分钟,都没敢伸手把书接过来。司空茂拼命忍着笑,抢在他之前吐槽:“学长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但你连这种程度的声音都听不见,也太容易被杀了吧……”
美术生的眼神猛然一凛,但仍旧一脸的难以置信:
“什么?……有人要杀我?”
“……”
司空茂背过身去捂着脸无声地狂笑三秒钟,之后一本肃穆地转回来:
“是这样的,学长,你有听说过几天前高三一班的黑魔法阵事件吗?如果你不小心成了那件事的目击证人,说不定,犯人真的会对你下手哦。”
……
……
身为一个早被老师们放弃的不良,颜天鸣在学校里的登场地点基本就只有两个:天台,美术社。
关于这两个地点间的切换……他一般随缘。但不管多少次都令人惊叹的是,他能够精准地记得自己哪一天在哪里做过什么,并且随手用一张速写完美复原现场——司空茂已经接受这个设定了,但美术生在半小时之内丢给他近十张10月8号下午的天台各角度细节图的时候,他还是除了卧槽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也……也就是说……那天下午,我们排练的时候,学长你就在天台……对吧。”
司空茂翻着画纸结结巴巴地发问。
颜天鸣默然地点头。
那天天台上什么事都没发生,至少他没感觉到任何异常。他对着操场上的人——司空茂在这里特别确认了一次,真的是操场上的人,鹰眼先生还特地翻开他的本子来给他证明——画了几个小时的速写,其间没感觉到任何人从天台上经过……
好吧这一条可以忽略不计。名侦探敢赌全部家当就算有一个人真的从铁丝网外面翻进来再从楼梯溜走,也惊动不了一个正在画画的颜天鸣。
“嗯……你是什么时候离开天台的?”
“没看表。天快黑的时候,太暗了,费眼睛,我就回活动室了。”
“天快黑……黑成什么颜色?橙色还是蓝——呃!对不起!”
司空茂猛地捂住了嘴。时间过去这么久,他差点忘记颜天鸣是个色盲了,还恰好是最罕见的黄蓝那种。对方倒是预料之外地并没有生气,他甚至真的想了一下,回答:
“我看起来,应该就是你们说的……灰色。没有红色倾向,不像紫色或者橙色。……颜色很深。听说不会有褐色和绿色的天,所以可能是蓝的吧。”
……这几句话听得司空茂都有点心疼。
但对方对于当时天空颜色的“推理”,的确基本证明了,至少晁杭所说的厕所案发之前,他都没有离开过天台。他点点头,顺口说了句“了解了,学长你太厉害了”,继续研究手中的速写。并没发现颜天鸣的眼眶微微睁大,很不自然地动了动肩。
司空茂以为自己不会发现什么。
毕竟徒手翻铁丝网的脑洞太过扯淡,按照江若时的灵光一闪,装凶器的容器真是塑料袋的话,估计和天台也不会有什么关系。他在看到某张图水泥台子边缘一个显眼的黑点的时候,也只是随口问了一句:“这是什么?”
颜天鸣似乎愣了一下,回答:
“……颜料。”
司空茂在反应过来之前先抬起了头。
“颜料?”
色盲美术生又点了一下头:
“不是我的,但这个颜色我认得出来……马利的315深红,水粉,没调过的。”
§
江若时鼓足勇气,推开中央办公室大门的时候,其实是有准备的。
虽然是保送生,但她的成绩一直不算差,也还算得上好学。高一高二时的语文老师和历史老师,还有高三时的新语文老师都跟她关系不错,只要从这三个人下手,先稍微聊一聊课外题目,再貌似不经意地提起“10月8号的下午放学后”……应该就没什么问题。
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进门之后看到的第一个人,会是洛飞。
……不。
这还没完。
不止是洛飞。在他旁边还站着另外一个男人——不是李爱国。
那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顶着一头乱蓬蓬的,鸡窝似的卷发,胡子拉碴,身材颀长,披一件深褐色长风衣,手里拎着个仿古黑皮箱。她才一开门,男人便敏锐地捕捉到身后的动静,回过头来,露出一瞬吃惊的表情,随即挑挑眉毛,右手按腹,朝她行了个标准的英式绅士礼。
但少女的第一反应竟是毛骨悚然,费了半天力气,才强压下想要后退的冲动。
那是一张……
比起熟悉——
倒不如该说“久违了”的脸。
写言情一天三千,写推理三天一千,说的就是这个理……后悔了,那天找编辑调分类应该去青春的(抹泪
但是终于写到()出场了!!!!开心儿!!!!!!!!(你们猜他谁!!(哪用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