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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你会在这?
不不不。
这问题真白痴。
该问的明明是……
——你特么居然还会回来?
……
如同看穿了少女的心思一般,男人从容地微笑着,如是回答:
“儿子‘诈尸’这么大的事,我要是再不回来,还是人吗。”
——才不是。从来都不是。人类根本不会笑着说出这种话来。少女很想这么反驳,但最后只是咬住牙关,双手攥紧了拳。洛飞此时当然也发现了她,又简单对他之前问话的老师说了几句什么,朝这边走了过来,还故意挑起一副闲逛偶遇般的嗓音:
“哎呀,江大社长?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江若时也对这个认识快三年的刑警毫不留情:“当然是带着案子味儿的风了。”小学生都知道警察到学校来十有八九是学校出了什么事,而如果来的是刑警,事情的严重性就更加可想而知了。
洛飞饶有兴致地抖了抖眉毛。
“案子?你闻见什么案子的味了?”
问题是最近学校里也没出什么大事……她思忖着莫不是小茂前几天遇刺的事有了结果?不,应该不是。那个老变态刚才也说了,他果然是因为他儿子——可是,卢梓秋的事怎么会需要到七中办公室来问啊?
——嗯?总不会是为了那个油漆鬼来的?
警方在其他某个地方的凶案现场发现了一个魔法阵,之后又不小心听说有人在七中高三一班地板上画了一模一样的图案,所以过来调查——呜哇?!有可能,而且这仪式也很逆生树诶?!
美少女名侦探一下子就被自己的猜测折服了,但并不想现在说。她又偷眼瞟了一眼那个卷毛老变态,后者步履优雅而悠哉地跟过来,就差手里一根拐杖嘴里一根烟斗……明明出国才一年,他走路的姿势都不像个中国人了。
果真是有其子必有其父……不不不除了小鸟。小鸟这么可爱一定全身都是他妈的基因。
她忿忿地想着,随口支开洛飞的问题:
“听说第四个不可思议结案了,那第五个现在怎么样了?”
“第五个?”刑警倒是对她的说法表现得有些意外,“为什么你觉得是第五个?”
——七中厕所里消失的尹绪,二十三中被人撬开的天台,无脚鸟现场作为凶器的古董钟,之后是五中被摘掉牌子的“三楼最东边的教室”——江若时掰着手指头,一二三四,确实一点都没错。“现在不就剩下五楼,大礼堂还有实验室这三个啦?”说着她脑内电光一闪,再一次被自己的智慧折服:
“啊!我知道了!你们是不是已经查出了什么线索,觉得下一起案子指向的就是我们的五楼,所以来这边找线索?!”
“可以嘛小姑娘,你的智商和去年比起来有大大的见长啊。”洛飞欠揍地竖起两根拇指,回头越过老变态的肩头,看了一眼身后,似乎在警戒此刻的对话有没有外人听到——喂,等等,你旁边这位大叔真的不算是外人吗?!
男人又冲她笑了笑。
看来不是。
……为什么不是啊!这人的职业在出现尸体之前根本没必要登场吧,而且他可是嫌疑人家属啊喂!!!
不过再怎么吐槽也没用。江若时只能把从去年夏天一直积累到现在的愤懑继续压平踩实,变成砖头一般坚硬稳固的怨念,浮尘则从不易察觉的边缘散发出来。她想,这趟回去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小鸟。紧接着她的脑海中浮现出司空茂的脸。他……是不是……这件事是不是也要告诉他一下呢?
……
少女的眉头痛苦地蹙了起来。
“怎么啦,你在想什么?”随即她才意识到,在一名警察——尤其是在一名擅长审讯的刑警面前,随便流露自己的感情是件多愚蠢的事。“美少女的心事,大老爷们瞎打听什么?”江若时鼓起嘴一扭头,转念一想,干脆又伸手推了洛飞一把:“行啦,你要查案子快点去查,不跟你浪费时间了!”
她的确是想快点脱身。反正这次不管发生了什么事,看起来自己的立场不是相关人员,那么按照警察的规章制度,他就不可能提供给自己什么有效的情报,还不如自己直接去问刚刚那个老师来得快点。
对了,还有……
“如果你是想提醒桑桑,那没必要。”
但她的一只脚才刚迈进中央办公室,另一只便被身后悠然传来的某个声音狠狠地钉在了门外的地板上。
卢破釜抓了抓自己的卷发,像个普通的中年大叔,仰起脸笑得一脸和蔼:
“他那个小女朋友啊,长得还挺漂亮的,不过他好像不太喜欢人家。所以,我得去看看他的小男朋友是怎么回事。”
§
“天台上的颜料”当然已经不在了。
名侦探司空茂现在陷入了一个两难境地,因为目击者只有一个,而物证一个也没有。他可以选择相信或者不相信颜天鸣——理论上讲不良美术生完全没理由对他撒谎,但记忆若是都精确到了色号,根基出错的几率几乎也可以忽略不计。
问题就在于,如果在高三一班画魔法阵的犯人真如江若时所说,是用塑料袋装的颜料,就没必要再费劲地通过天台搬运凶器了。
而如今那一丁点颜料的消失,实在是颇有一股此地无银的味道。
按照颜天鸣记忆中的画面,颜料的痕迹只存在于10月8号的下午,9号他再来时便消失不见,这也基本验证了它和那起——或者说两起——鬼画符事件的关系。如果以这一点作为基础,就意味着当时作为凶器的颜料十有八九曾经存在于天台,但在颜天鸣第一次走到那里之前,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顺带一提司空茂已经打算靠目测天台长度来计算楼下正对着的是哪个房间了的时候,颜天鸣随口说了一句“下面是高三一班教室第一个窗户。”
答案是确实是。
……学长你画画真的太屈才了你应该去玩狙。
……
把这一切都记录在草稿本上之后,名侦探非常努力地尝试着推理,但总感觉条件不太全。犯人的动机也完全不清楚,毕竟它的结果只是让高三一班全体多做了一次大扫除,并浪费掉了晚自习前的……仅仅五分钟。虽然第二起笑脸事件是由晁杭发现的,他又号称那个图案和徐希哲有关……司空茂非常希望这是真的,但仅凭这个就说鬼画符和魔女案有关系,实在是过于草率了。
说起来,另外一件让他有些纳闷的事是,逆生树好像已经很久没动静了。
虽然并不能排除前几天自己挨的那一刀就是他们的手笔——但这和“七不可思议”没关系吧?无论是前四起案子他们对强行校园怪谈的执念,还是可怜的尹绪学长仍不知所踪的右脚、上半身以及下半身——都无法让人联想到半途而废。
司空茂一度怀疑第六块残肢实际已经出现了,只是与自己无关,所以洛飞也没理由再来找自己。但以往而论……老实说,从蝴蝶到魔女,逆生树对于自己的执念似乎并不亚于七不可思议,如果“我对他们来说也是可以‘半途而废’的角色”……那么之前的那些,又都算是什么呢?
——也许他们真的是觉得我没用了,所以才派人过来刺杀我。
——可这个九厘米深的轻伤实在是……令人不禁联想到那条关于某学医女生怒捅男友二十刀的新闻。另外,至今已经五天过去,他完全没感觉附近再有什么杀气,就好像这一刀针对的人真的不是自己,而是罗濒似的。
虽然很不合时宜,但每每想到这点,司空茂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有点开心。
我对他……
是那么重要的人吗?
——随即名侦探打消了这个念头,一般来说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这种flag还是不立为妙。
结果他在纸上胡乱涂画了一下午,也没得出什么结论来。给江若时发短信问她查没查到什么新的情报,学姐罕见地居然一直没回,司空茂怀疑个中有些蹊跷,搞不好是她手机没电了。
……
……
好吧。
他真的有在尝试。
学姐中午透露给他的新情报,他没忘,他一丁点都没忘。不就是卢梓秋吗?不就是卢梓秋没出国而是卷进了一个案子然后死了然后好像其实还没死吗?不就是他想杀鸟儿然后被鸟儿自卫反……不就……
就……
司空茂真的有在尝试啊。
把这些情报套进目前全部的已知情报当中,可以解释清楚很多事情。当年他一言不发地“离开”的理由,罗濒对那起案子的犯人恐惧到近乎PTSD的理由,甚至是如今逆生树盯上自己的理由……只要卢梓秋还活着,只要卢梓秋回来了,只要一切都以卢梓秋和逆生树有着莫大关联这一点作为基础……
……
——“所以说秋秋你这么牛逼,你为什么不去做名侦探?”
——“比起那个,我倒更想看着你成为名侦探。”
……
然后。
他的大脑就会停止思考。
不可控的。不可逆的。不可名状的。
如同石子沉入深潭。
安静得连一点气泡都不会吐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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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当天的最后一声下课铃打响。学姐的手机仍然没有充上电。他回给高远杉“我现在出来啦”的短信,拎着书包出门的时候,看见班门口站着一个人。
男人约莫四十来岁,头顶一蓬鸡窝似的杂乱卷发,靠在墙边玩着手机,脚下放着个与学校氛围格格不入的复古黑皮箱。司空茂前脚才踏出班门,他便笑着转了过来,抬起没拿手机的那只手,径直去摸少年的头:
“男孩果然这个年纪蹿得快……你比去年高了也太多了吧。”
PS: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前两天有点忙,但好歹还是赶上隔三天一更的底线了……虽然这章有点儿短(捂胸口(你